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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某弄堂,石庫門住宅被分割為許多小單元出租給難民居住,狹窄逼仄如同鴿子籠,住在裡面無比壓抑,但是相比露宿街頭的人,能有個棲身之所已經很幸運了。(最穩定,

徐庭戈就租了一個亭子間,此刻正坐在黑暗的屋裡子,就着蠟燭微弱的火光梳頭,他剛出門花了兩枚銅元在路口剃了個時髦頭,兩邊鬢角颳得乾乾淨淨,頭髮從中間分開,人顯得格外精神。

鏡子里的面孔似乎有些陌生,唏噓的胡茬子,短短的煙蒂,迷茫的眼神,已經四十歲的人了,還一事無成,如果再不抓住眼前的機會,恐怕就再沒有翻身之日了,徐庭戈拿出垃圾箱里撿來的馬口鐵髮蠟罐子,用手指從裡面抹出最後一點髮蠟擦在頭上,用斷了幾個齒的破梳子將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

桌上散落着煙盒、火柴,還有一本封皮上帶青天白日的中統特工手冊。床板上鋪着襯衣和舊西裝,用一個大搪瓷缸盛滿熱水權當熨斗使用,胡亂熨了幾趟再去打熱水已經沒了,徐庭戈暗罵一句,從枕頭下拿出壓了一夜的西褲套上,褲線筆直,倒也派頭,穿上襯衣打上領帶,對着鏡子搔首弄姿,卻又黯然神傷,想起了當年在北京拉洋車的時光。

收到御機關面試通知的不止徐庭戈一個人,招賢館一幫落魄同仁中有四五個都接到相同的信函,當徐庭戈乘坐黃包車經過外白渡橋的時候,卻看到一個姓王的朋友正垂頭喪氣站在欄杆旁抽煙。

“老王,怎麼不進去?”徐庭戈叫停黃包車,付了車資,下來搭訕。

“進不去,門崗不讓進,也不給通報。”老王道。

“你沒說是到御機關來面試的么?”徐庭戈很納悶。

“說了,人家照樣不讓進,站崗的都是憲兵,蠻橫的很,說不通道理的。”老王很生氣,拿出煙盒:“來一根?”

徐庭戈抽着煙,心思開始嘀咕,日本人搞什麼花樣,難道說這也算面試的一種?對,搞特工的就應善於隨即應變,如果連區區百老匯大廈都進不去的話,就不用進去面試了。

抽了一支煙,將煙蒂朝蘇州河裡一丟,徐庭戈戴上禮帽,準備去碰碰運氣,來到門口一看,果然進出的都是衣冠楚楚的日本人,兩個挎着****的憲兵站在門口,遇到熟悉的長官就立正敬禮,不認識的人,尤其是中國人,一定會攔下認真盤查。

這也難怪,百老匯大廈是上海灘有名的高級公寓,住的不是皇軍的高級將領就是日資會社和特務機關,屬於軍機重地,要是阿貓阿狗都能進去,太君們的安全誰來保障。

忽然一輛車從身邊駛過,徐庭戈眼尖,認出車裡坐的是一個叫羅君強的熟人,以前在陸軍官校做政治教官的,現在穿的人模人樣的,還坐着小汽車,定然也是落水了。

徐庭戈腦海中電光火時的一閃,計上心來,快步來到百老匯大廈門口,恰巧此時小轎車停下,他一把拉開車門,親熱無比:“老羅,你好你好。”

羅君強一愣,隨即認出是中統的徐庭戈,雖然以前不算很熟,但也打過一兩次交道,看他皮鞋鋥亮西褲筆挺的,還以為他是來特意迎接自己的,趕緊握手寒暄:“你好徐科長,什麼時候到的上海。”

小汽車裡又下來一個人,大背頭圓框眼鏡,氣宇軒昂的非常有派頭,徐庭戈一驚,這不是曾經擔任過國民黨中執委,宣傳部長的周佛海么,周是汪派大將,出現在上海並不奇怪,看來自己這一步棋還真是堵對了。

“周部長,歡迎歡迎,太君已經等候多時了。”徐庭戈熱情洋溢的摘下帽子向周佛海鞠躬敬禮,周佛海本來還覺得他先迎羅君強而不快,現在見他鞠這麼深的躬頓覺很有面子,還以為他是上面派來迎接的,呵呵笑道:“你好。(最穩定,”

他們一邊寒暄一邊進了大廈,憲兵果然不加盤問,徐庭戈上了電梯猶自一路談笑風生,到了十一樓下來,對羅君強道:“我在這兒上班,有空來喝茶。”

“一定一定。”羅君強道。

電梯繼續上行,周佛海隨口問道:“那誰啊?”

“以前中統一個特務。”羅君強淡淡答道。

......

徐庭戈是第一個抵達御機關的面試人員,他興沖沖的去敲門,卻吃了個閉門羹,一看時間,距離面試時間還差五分鐘,只好在走廊里等待,此時電梯門打開,又有幾個人上來,大家互相一打聽,有的是裝成送信的進來,有的是裝成日本人混進來,總之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時間到,面試開始,簡單的令人難以想象,每人發一個信封,裡面是面試任務。

徐庭戈也拿到了一個信封,裡面一張寫着字的紙,要求他殺掉法租界巡捕房的一個叫葉天龍的探長,沒要求在多長時間內完成,但用的時間越短,得分越高。

“媽的,這就是投名狀啊。”徐庭戈不禁他為頭疼,耍小聰明他很有一套,殺人可就差點意思,中統的長處可不是暗殺啊。

仔細想想,御機關招募人員,肯定要選擇智勇雙全者,混進門是智,殺人就是勇了,怎麼辦,只有一條路走到黑了!

一幫前中統軍統的末流特務們出了百老匯大廈,一個個長吁短嘆,顯然他們的任務也很艱巨,有人甚至將信封撕碎丟進了蘇州河:“丟他媽,老子不幹了!”

“日本人真是欺人太甚,這不是擺明了要讓我們送死么!”徐庭戈也表現的憤憤不平,心裡卻道,你們不幹正好,老子干!

可是殺人沒那麼簡單,殺一個租界巡捕房帶槍的探長就更難了,殺掉以後也很難全身而退,徐庭戈把自己關在屋子絞盡腦汁,終於琢磨出一套方案來。

他先設法搞清楚葉天龍長什麼樣子,這一點很簡單,巡捕房的探長都是社會上的名人,一提名字,誰都認識,然後他開始跟蹤葉天龍,設法摸清他的行動規律。

葉天龍每天上午到巡捕房點卯,然後去茶館喝茶,中午找個館子吃一頓,下午去煙館抽一筒鴉片,順便收取附近一條街的規費,然後去泡澡,晚飯也在澡堂里吃,他身邊常有兩個保鏢,身上都有槍,警惕性也頗高,想靠近頗為不易,要下手唯有趁他洗澡的時候。

徐庭戈買了一把刀,把身上僅剩下的幾塊錢買了一隻燒雞,一瓶白酒,飽餐了一頓,在月光下將刀磨得風快,忽然間潸然淚下,摸着刀鋒喃喃自語道:“徐二,你丫走到今天不容易,想混出個人樣,就拼了吧!”

刀子磨好了,酒和喝足了,穿上衣服帶刀直奔澡堂子,脫了衣服,用毛巾包着刀子進了霧氣騰騰的浴室,恰巧葉天龍的兩個保鏢吃飯去了,只剩他一人坐在角落的小池子里閉目養神,毛巾搭在臉上,一副愜意的樣子。

浴室里能見度很差,徐庭戈膽氣更壯,索性不用刀子,上前一把將葉天龍按進池子,用身體壓住他。

葉天龍常年抽鴉片,身子早就掏空了,骨瘦如柴的無力反抗,水底浮上來一團團氣泡,徐庭戈咬牙切齒,死死按着他的腦袋,過了一會,終於不再掙扎,鬆開手,葉天龍頭朝下浮起,死了。

徐庭戈累的氣喘吁吁,這才發現葉天龍的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小腿里。

他深吸一口氣,將葉天龍擺成剛才的坐姿,仰天躺着閉目養神,這才回到更衣室,有條不紊的穿上衣服,回門付賬的時候正好看見兩個保鏢回來。

走出浴室,徐庭戈才出了一身冷汗,摸出煙來,火柴擦了幾次都沒擦着,找個避風的角落蹲下,覺得腿腳發軟,心裡堵得難受,抽了兩根煙才慢慢緩過來,捲起褲子一看,小腿位置清晰的指印,彷彿被魔鬼抓過一般。

草他娘的小日本!老子哪天得計了,一樣整死你們!徐庭戈狠狠罵道。

......

次日,徐庭戈再次來到百老匯大廈十一層御機關辦公室的時候,迎接他的是御竜王少佐熱情的面孔:“歡迎加入,徐桑。”

經歷了生死磨難的徐庭戈只是淡淡一笑:“阿里亞多。”

御竜王遞上一疊鈔票:“徐桑,去定做一套好點的西裝,再買雙新皮鞋吧,”

“阿里亞多狗仔一馬死!”徐庭戈的語氣里比剛才多了一點興奮。

事實上他不光買了新西裝和皮鞋,還添置了新的禮帽和風衣,以及皮夾子腰帶絲綢手帕金袖扣等一切能彰顯身份的玩意,以符合他御機關特務頭子的身份。

坐在百老匯大廈的辦公室里,曬着陽光,喝着清茶,瞄着報紙上“法捕房探長溺斃浴池”的新聞,徐庭戈可謂春風得意。

他躊躇滿志的告訴御竜王,先前招募的八個行動人員都是最低級的街頭混混,根本不堪大任,必須全部辭退重新招募人手,具體培訓計劃自己已經列出,洋洋洒洒萬言書,從紀律到具體操作守則,全盤照搬中統的特務培訓守則。

御竜王很欣賞徐庭戈,但他告訴這位新部下,御機關沒有錢,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再過兩天,有一批貨從天津運來,到時候我們的經費就充裕了。”御竜王道。

“請問閣下,是什麼貨?”

“熱河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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