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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澤如在一中的視察行程很短,幾乎是浮光掠影,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事情,即便如此也夠讓一中領導們欣喜萬分了,據說時候教育局方面也很重視,此前一中申請維修校舍的資金一直壓着沒批,這回立刻就批准了。

最得意的是孫主任,就因為鄭書記那句“不錯。”讓她飄飄然好幾天,覺得自己的仕途忽然光明起來,校長、教育局長這些位子都不遠了。

不過一個月後孫主任就倒了霉,她先是被打成了歷史反革命,隱藏在人民內部的右派份子,後來又被公安機關逮捕,判了十五年徒刑,發到鹽湖農場改造去了,孫主任熬了沒幾年就死了,臨死前還在不停地寫申訴信,說自己是冤枉的,是受過鄭書記接見的優秀人民教師云云,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

淮江岸邊起了一座新墳,墓碑上刻着主人的名字“陳南。”以及生卒年月。

紅玉幾乎每天都來上墳,她欠這個兒子太多太多了,生前不能彌補,死後總要補償,這個可憐的母親帶着自己包的餃子,一瓶酒來到墳地,擺上一飯盒的餃子,一雙筷子,一個酒杯,柔聲道:“孩子,娘今天包了餃子,你弟弟吃了二十個,你能吃幾個?放開吃,娘下回再包。”

忽然紅玉察覺身後有人,回頭看去,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馬尾辮,列寧裝,長的很漂亮,胸前紅校徽上寫着江東大學四個字。

“你是小南的朋友?”紅玉問道。

姑娘手裡拿着一束白菊花,搖搖頭道:“我......我是他的同事,特地來看看他。”

紅玉道:“孩子,同事來看你了。”

江風嗚咽,似乎是陳南的回答。

遠處公路上,一輛伏爾加轎車靜靜停着,省委第一書記鄭澤如坐在車內看着墳地里的一老一少,心情很複雜,他很想去墳前上一炷香,但自己的身份卻不允許這樣做。

“走吧。”鄭澤如道。

伏爾加駛離了江邊,秋風又起,一片蕭瑟。

......

陳南不在了,日子還要繼續,陳子錕本想告老還鄉,但陳家最小的女兒陳姣高中畢業了,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為了女兒在京生活方便,他還是去了北京,自從兒子死後,劉婷精神接近崩潰,在療養院恢復了很長時間才稍有好轉。

夏小青去了江北和兒孫住在一起,林文靜陪女兒去了北京,鑒冰依舊生活在上海,她皈依佛教,每日吃齋念佛,日子過的素凈的很。

這樣以來,偌大一個楓林路十號官邸就只剩下陳嫣一個人了,而且她也不經產回家住,經常留宿在醫學院實驗室,或者在醫院的單人宿舍里湊乎一晚,以免影響工作。

終於有一天,省機關事務管理局的幹部登門了,要求收回楓林路十號的使用權,正好這天陳嫣回家拿衣服,她很驚訝的問道:“這房子是我家自己建的,你們憑什麼收回?”

幹部很尷尬,說:“新中國了,哪有什麼你家我家,土地房產都是國家的,楓林路這些小樓都是省里的公共財產,登記在冊的,你不信我拿文件給你看。”

陳嫣道:“可是房子是二十年代建的啊,那時候新中國還沒成立呢。”

幹部說:“這條街上的房子都是國民黨敵產,沒收充公的,這樣說你總明白了吧?”

陳嫣道:“那我更不明白了,這條街上住的都是起義將領,有功之臣,他們是敵人么?”

幹部說不過陳嫣,只好悻悻離去。

此事彙報給省委第一書記鄭澤如,他批示特事特辦,照顧起義將領,陳家的房子可以保留,於是將隔壁楓林路八號原來閻肅一家人住的房子收回,分給了新來的省委副書記馬雲卿。

陳嫣在自己花園裡看新鄰居搬家,這家女主人很洋氣,也很年輕漂亮,指揮工人搬東西,小保姆帶着孩子在後院玩耍,小男孩長的挺可愛,跑到柵欄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陳嫣。

“喂,你是誰?”小男孩問。

“我是陳醫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馬京生。”

“你生在北京還是南京?”

小男孩不回答陳嫣的問題,看着陳家的大房子和更加寬敞的花園,忽然回頭喊道:“媽媽,我要住這邊!”

女主人忙得很,哪有時間理兒子。

馬京生問陳嫣:“你爸爸是幾級幹部?憑什麼住大房子?”

陳嫣道:“因為這本來就是我家的房子啊。”

“你騙人!你又不是高級幹部!”馬京生忽然發脾氣,朝陳嫣吐口水,然後撒腿跑了,正好他媽媽從屋裡出來看見這一幕,根本不向陳嫣道歉,抓住兒子進屋,關門的時候還狠狠朝這邊瞪了一眼。

有這樣的鄰居,陳嫣更不想回家住了。

......

江北,南泰縣苦水井公社,已經升任縣委書記的楊樹根乘坐嘎斯吉普車風塵僕僕來到這裡,一進大門,公社書記李花子就迎了上去,熱情洋溢的握住楊樹根的手說:“楊書記,我們全體社員早就盼着您來指導工作了。”

楊樹根穿一身藍布中山裝,帶着鴨舌帽,兜里別著兩桿鋼筆,很矜持的和李花子握手,道:“咱們苦水井公社是全縣農業生產的一面紅旗啊,又是我的家鄉,要不是縣裡工作忙,我上個月就來了。”

李花子道:“對對對,楊書記統領全縣的各項工作,日理萬機啊。”

楊樹根倒背手說:“中央號召掀起農業生產的新**,咱們公社可不能落後啊,當然了,要比也是和其他縣區比,在南泰咱們苦水井是這個。”

說著他伸出了大拇指。

幹部群眾們就都呵呵笑了,臉上洋溢着自豪的光輝。

李花子道:“時間還早,我陪楊書記下去走走。”

楊樹根饒有興緻的說:“好,先去走走。”

公社駐地附近的農田長勢喜人,農民頭上纏着潔白的毛巾在田裡耕作,見縣裡大領導來視察,都直起身子來打招呼。

楊樹根很高興地向大家揮手,問李花子:“高級社成立起來,群眾的反應怎麼樣?”

李花子道:“那是絕對的擁護,絕對的贊成,各大隊都開了大食堂,吃飯不要錢,跑步進入**,老百姓的幹勁那還不崗崗的,幹活都比以前有勁了。”

楊樹根頻頻點頭:“很好,很好。”

李花子看看日頭,道:“晌午了,楊書記,吃飯吧,嘗嘗咱大食堂的飯菜。”

楊樹根抬起腕子來,看看手腕上的英納格瑞士表,這還是分浮財的時候組織分配的工作用品,時針指向十二點,確實該吃飯了。

苦水井公社就是以前的苦水井鄉,各大隊就是以前的村子,各村都開了大食堂,全村一起吃飯,不過村民家裡的雞鴨牛羊大小牲口包括田地,都成了集體財產。

公社駐地也開設了大食堂,院子里擺滿了桌椅板凳,窗口裡擺着四口大鍋,今天的菜很豐盛,豬肉炖粉條子,香噴噴油光鋥亮,大肥肉顫巍巍的,沒吃光看都流口水。

主食是白面饅頭,跟小孩腦袋一般大的饅頭可勁的造,不夠儘管拿,還有麥仁稀飯也是管飽,幾百口子在院子里一起開動,那聲音就跟飼養場一樣。

楊樹根和秘書,嘎斯車司機被安排在屋裡用餐,飯菜和群眾是一樣的,李花子帶着公社婦女主任陪坐,大夥吃的都很開心。

司機是個複員轉業的小夥子,飯量大的很,大饅頭吃了一個又一個,還要去拿,楊樹根看了他一眼,李花子忙道:“敞開吃,管夠,咱公社在黨的英明領導下年年大豐收,糧食都快堆滿了屯子了。”

婦女主任附和道:“是啊,餵豬都用細糧。”

李花子乾咳一聲,制止婦女主任進一步胡扯,道:“楊書記,這次下鄉有什麼重要指示么?”

楊樹根道:“好你個老李,什麼都瞞不過你,我確實有事請你幫忙,現在全國都在掀起大鍊鋼鐵的浪潮,爭取在明年鋼產量翻一番,追上或者超過英國,咱們縣也不能落後,既要抓農業,也要抓工業,兩手都要硬,為國家貢獻一份力量。”

李花子有些愣了:“鍊鋼,咱們農民不會那個啊。”

婦女主任不識時務的問道:“北泰不是有鋼鐵廠么,怎麼還要咱們鍊鋼?”

楊樹根道:“只靠大鋼鐵廠是遠遠不夠的,多快好省的建設社會主義,就得全民動手,中央提出以小為主,以土為主,土洋結合,土中出洋的小土群方針,以群眾運動的方式大鍊鋼鐵,我就不信了,咱們勞動人民發動起來,還比不過北泰鋼鐵廠那些喝洋墨水的右派!”

李花子熱情四溢道:“楊書記您說的太好了,聽了你的話,我的幹勁又足了,沒的說,請楊書記下命令吧,您指到哪裡,我們苦水井全體社員就打到哪裡。楊書記,我給你立個軍令狀,我苦水井公社別的不敢說,鋼產量絕對全縣第一!”

楊樹根滿意的點點頭:“我就知道找老李你准沒錯。”

縣委書記走後,苦水井公社立刻開展大鍊鋼鐵運動,李花子擔任總指揮,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在鄉里豎了三座一立方的土高爐,找了幾十輛平車,運來鐵礦石和焦炭,開始鍊鋼。

哪知道,開爐後,光淌瘤子,別說鋼了,就是鐵都煉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