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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陰神在魂幡里掙扎了幾下,終究還是放棄靠自力脫出的嘗試。

盜泉布置的落魂大陣集合了我與諸門人兩戰中繳獲的所有魂幡,相當於三座縣城中鬼門陣法的威力之合,聚集了鬼門中人歷年殺戮的數十萬魂力。落魂陣連元嬰者的元神都能被攝入,我的道行還遠遠不夠離幡歸位。

“盜泉,把我放回去。”

我把神念斷斷續續地傳出魂幡,就像在深水裡潛游一樣困難。

——普通金丹入幡就會逐漸昏沉,直到迷失本心,隨幡主任意驅使。十餘個呼吸時間,有幾個龍虎、崑崙的弱小金丹陰神已經沒了反響。但我根基紮實,陰神又受過地下幽閉六月之厄,念頭依舊清明,還沒有被幡內污穢沾染的跡象。

但是,盜泉尖笑不止,對我的神念渾然不覺。

臉色黯淡的翩翩回首,神色嚴肅地凝視盜泉。

盜泉依然只顧自己尖笑

——他幾日來沒有受我半點苦楚,除了神通被封,道行一點未損。剛才撤去符印,有如虎回山林,真元正是極旺盛的時刻。苦戰後的翩翩與盜泉相比,像一枚沉入山背的夕陽。

我只好把自己的神念傳遞到盜泉的身後。

“啪!”

“呀呀呀呀唉!”

盜泉一個殭屍跳,忽然捂着自己的右肩,他手捂着的肩胛從指縫裡騰騰冒起如煙的沸騰蒸氣。

我知道,金屍不會因為*上的巨大痛苦而失態,他突然間的創傷不僅是屍身上的,也是陰神上的。

結果不出我的布置。

盜泉猛回首,南宮磐石的手上持着一卷捲成筒狀的《黃庭經》絹書,方才他以書做棒,戲耍般地敲了下盜泉。

“你的金身不是撲街了嗎!”

盜泉一驚,瞥向南宮軀殼橫屍的街心瓦礫堆——那裡並沒有南宮的軀殼,橫躺着的是一片太湖石。

翩翩的眼神流露出欣喜,我陰神默默哼哼

——我之前讓翩翩把《黃庭經》轉給南宮。南宮有此經護持,陰神不被落魂陣攝入,然後叮囑他用磐石法門暗中守在盜泉後防備不測。

“略施薄懲。”

南宮迅雷不及掩耳地又落了四下絹棍,把盜泉的四肢關節盡數打斷。斷骨之處,都冒起烏煙,真人的清華妙書對付金屍之體,真賽過雷法和飛劍。

盜泉嗚嗚哭喊了起來,

“別打。別打。我的金屍沒有你們的金身痊癒快。我再不敢有異心了。再不敢了!”

盜泉的十指十趾截截被打得粉碎,還有一段脊樑打折,屍身癱成一團軟泥。每打一下,盜泉發出的尖叫就像他的心被撕扯了一遍似的。

南宮的第十下棍終結,冷酷眼神如亘古的冰峰沒有一絲的融化。

“盜泉,現在把原兄的陰神歸位吧。”

南宮說。

他的指尖幻出天機絲,牽在盜泉的脊樑、四肢、十指上。盜泉的緊要連接骨骼被碎,我預計本來需要敷三日斷續膏,但南宮的天機絲釘在盜泉斷爛的屍身,居然讓盜泉重新活動了起來。

彷彿一件破爛木傀儡,被重新注入了生命。

“你的行動都在我的心意掌握內。不要在門人魂魄歸位時搗鬼。”

“是。是。”

盜泉本來就煞白的臉色白出黑來。天機絲牽引下的盜泉活動起來,他從納戒取出四十餘紙蝌蚪文鎮魂符印,陸續貼在撲街諸門人的心口。隨即走到我的幡下,口中誦動真言。

“呼。”

我的陰神回到了自己的軀體,好像永夜漂泊的浪子在一枚明燈的指引下,返回了萬家燈火的故鄉。

陰神暖意洋洋,我的軀殼睜開雙目,摸了下心口盜泉新貼的鎮魂符印——落魂大陣對我的陰神依然有攝引之力,但有鎮魂符印護持,這種吸引之力大為削弱;再加上我自己的金丹穩固,沒有重被攝入的危險了。看來,其他門人也會如此歸位。

我一把抓起跌落在地上的銀蛇劍,一個蜈蚣蹦起身。

“好了,這次我會原諒你的初犯,不做追究。盜泉你棄暗投明不久,妖邪之心難免反覆。一時的退轉我可以諒解,但下不為例。”

我取出納戒的斷續膏,親手為盜泉敷上藥。南宮是黑臉,我做紅臉。

“把河童馬的元神困住,盜泉你立功極大。我一點不會向宗門掩沒。——這個落魂陣的幡可以撤去嗎?”

——城外的屍兵又在逼近,落魂陣在,就不能布置兩儀陣。

但河童馬的神念在陣內謾罵,我聽得分明。諸幡之中,唯有天屍主幡內這妖獸的魂魄健旺,他只是被附着了名利圈的主幡囚禁,而不能侵蝕。

不愧是元嬰者。

“需要在落魂陣連續祭拜三個時辰,把諸幡魂力都移到主幡後,才能撤陣拔幡——但就是加上翩翩小姐的名利圈,有數十萬生靈魂力的天屍主幡也只能禁制白聽妖獸的元神活動,不能損害他分毫。”

盜泉恭敬回答,他的神情恢復平常的死白。

“無妨事。那你就把門人陰神歸位後,繼續祭拜三個時辰。南宮,麻煩你協助盜泉完成儀式。”

我乘紅衣少女還沒有歸位,把她軀殼旁的金烏劍取走,和翩翩上了內城西城樓。

“華蓋將軍離我們縣城多少里了?”

我問西城路上的鄧、高、王三人。

三人大概還沒有從我們囚禁白聽、盜泉反覆到我重新攝復盜泉的幾次波折醒覺,我喚了兩次他們才反應過來。

王發用千里鏡慌忙瞄了下城樓。

“回稟……報告師兄,屍兵還有十里……不,九里。”

恩,不必用千里鏡,昏黃氣候中隊隊屍兵已經在我這個金丹的目力範圍內——一個個從陵谷里冒出的屍兵人形我都能分辨出。

“我們來不及用五鬼搬運術修補城牆了,如何是好?”

鄧通、高亨問。他們三人都是滿臉焦色。

我知道五鬼搬運術是他們三人修習成的地煞法術。三人在西荒小國曾為大將,為國主立過無數戰功。以他們修為,可以役使陰兵一夜起一座堅實大寨。

但現在時間迫促,不夠三人補築。

——內城三分之二成了瓦礫,外城的四面毀了三面,兩儀陣法也不能啟動。敵軍數目在萬餘——想來是華蓋將軍把後方城池的兵馬又調撥了許多到前線。

“無事。你們速速把河童馬軀殼的首級切下,一炷香內掛在西城樓上。”

我把銀蛇和金烏劍交付三人,和青衣少女守在內城西牆上。

茫茫宇宙,彷彿只剩下我們兩人。

咫尺天涯,都是陰陽殊途的鬼物。

“怕嗎?”

我問翩翩。

——我和元嬰者連番惡鬥。雖然道行無損、法體不殘,對修道的體悟甚至有極大的收穫,但眼下的真元可是跌倒了低谷,是名副其實的強弩之末,丹藥再多也不能立刻復原。其他門人情況肯定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他們從魂幡脫出,等於走了一個生死來回,修為有進,但真元必然大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