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洶湧的海浪日復一日地拍打島嶼,潮汐起起落落,就像我波動的氣那樣。

修為這種東西,就像一條基準線上下波動的潮汐。

不知道有多少時候,我的狀態一直處在落潮的狀態中。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過去了多少歲月,這麼多日子中我一直處於道書上所謂修真者閉死關的狀態。

——六感全部斷絕,唯有我陰神的神識可以感受。但其實我的心空無一物,神識能面對的只有比虛室更虛無的白壁,這是賽過小黑屋的念想囚籠體驗。

我要走出這個囚籠。

“砰!”、“砰!”、“砰!”

我的念頭對肉身發出出拳轟擊的指令,

但沒有拳擊碎屏障的回聲和肉體接觸實物的質感。

我的拳不依不撓地轟擊,肉身的感覺在一點點地回復——嬰兒開始蹣跚學步的力量、少年練習蹴鞠的力量、內外功圓滿者舞槍弄棒的力量、築基巔峰發出寸勁的力量,金丹武者摧破巨岩的力量。

肉體的疼痛感逐漸變得清晰,密封厚土壓迫着的窒息感也讓我加倍感到自己活的氣息。

“轟!!!!!!”

我從四分五裂的石塊堆里爬出來。

強烈的天光、狂肆的海風……外部稍大的變化都讓我虛弱的身體寒暑交侵。我的視線從黑暗變成模糊,再變為清澈……就像癱瘓已久的人慢慢蘇醒,我的六感也醒了過來。

既成金丹,不沾陰穢。

我的穴竅周天運轉,地籟和天籟齊鳴,肉身發出虎豹雷音,陰神和肉體水乳-交融,把侵染了不知多少日子的陰濁之氣驅除殆盡。我的純陽之氣又開始漲潮了。

——這下,我算活回來了。

一頭丈二高的熊從山腳下迅疾地奔向站在山頂的我,它彷彿是覓到了稀有珍貴的獵物似的。我感應到那頭靈獸居然像人類的武者那樣內外圓融,離築基只有一紙之隔——到了這種程度的巨獸力量已頗為恐怖,人類常理上的築基武者絕對不能和它正面對抗。

現在虛弱的我也只能做到殺死它,而不是壓制。

唉,一出來,我就要殺生了。

它走近我三十步的時候,我的殺意卻完全消失。黑白熊眼淚汪汪地望着我,撲到我身上又嗅又舔,像大狗那樣。

“原……來,是逢蒙啊。”我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長久不說話我聲音有點僵硬,喊了幾個字才恢復原來的聲音。

“男主人還活着,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有吃的嗎?”

我也不管它的馬屁,摘下他背上的寶囊。裡面只餘下我娘給我的納戒和我在山谷大殿里搜到五枚金丹修真者的納戒,上面附着我自己加的念頭——我又一貧如洗了。

我苦笑。

我取出十枚黃芽丹連續服下,陽春融雪般地煉化掉。肉身周天運轉之速陡然加快,吐納天地靈氣的速率倍增。一個時辰後,我虧損的元氣彌補了小半。

——金丹者每日的元氣需求是日啖一象之量,到了金丹這個層次,黃芽丹和築基丹這些地級丹藥的作用是充當增速吐納靈氣的引媒,它們提供的元氣量倒在其次。

我觀察自己所在的位置,一度懷疑這裡是否是白雲鄉,直到眺望見被夷平的石塔廢墟,才確信自己是在荒涼的南島上。

“從我被她打敗不省人事後,過去多少時候了?”

“從男主人被女主人用混凝土澆築在大石棺里算起,過去了快半年了。這六個月我每天都如坐針氈。”

“哈?你那麼有良心?”

“當然不是!女主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本來我建議把男主人你扔直接到海里餵魚——省掉日後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看護你的很多麻煩——但是她一定要把你封在石棺里。我問女主人,男主人這樣你不會死嗎?嗚嗚嗚嗚……然後,然後我就被女主人黑着臉種了一道生死連心符——如果男主人真的死了,我的小命也要沒了。嗚嗚嗚嗚……”

怪不得逢蒙說我活着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萬一我有不虞,黑白熊也要跟着我去作鬼。保住了自己的小命,當然對他是天下最美好的事情了。

——不過我是不會死的。我清楚這門困住我六個月的神通叫做“六感斷絕”,我們從被任平潮殺死的金丹修真者掠奪來的典籍有修鍊的方法——慕容芷對我逆轉獲勝後,大概使用了這門神通懲罰我。

破解這門神通的方法是用超越六感的神識一一解開被施術者的念頭鎖起來的感官。其實這神通對於現在的我並不致命,不過是弄得狼狽點。

在六感斷絕,只有陰神可用的時候,反而是我對陰神掌控的磨礪。

我幻出一條大蛇衛,讓黑白熊也跳上來。風蛇騰地飛起,帶着我們鳥瞰全島。

我目力所及之處,都是被廢棄的無人民舍和火焚後的餘燼,彷彿是鬼鎮一般。風蛇一路往北飛,我絲毫感受不到墜星山洞天散發出來的靈氣,原來墜星山巔的位置只餘下一個凹進山腹的深不可測的巨坑。

“洞天被挪走了?”

以我和小芷交手時候的深切體會,她的境界還在我之下,她遠沒有移山填海,改易地貌的能力。

現在的情形上,島上有智識的生靈,只有我和黑白熊兩隻。

“女主人派軍隊把島上住的人都抓進洞府里,死活不肯走的就殺掉。然後她取出一個葫蘆,把洞府裝了起來,騎在一頭白海豚上離開島了。我其實也挺想和她一道走的,可是女主人種符讓我不能離開你。咕唧。這半年,我日子過得苦死了!”

逢蒙說到傷心處,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是“葫天”,專門容納小千世界的寶貝。小芷從小就有四處流離的不安全感,她養成私藏好東西的習慣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

黑白熊見我對他不理不睬,咂了下嘴巴,收起騙我同情的眼淚,突然好奇地問:

“男主人你那麼厲害,怎麼會輸給女主人的呢?當時女主人勒令我們躲在道場下面不準出來偷看,我真的很想知道,心裡癢死了!”

“你最近幾個月有沒有繼續修鍊?”我問。

“恩……三個月前我練到內功上層後就不練了。沒意思!練不上去!要找吃的還來不及呢!”

“那麼高層次的戰鬥現在講給築基都不到的你聽,你也不能理解,等我心情好了再說。”

我斷然否定逢蒙的諮詢。

我想起來靈獸的穴竅畢竟和人類不同,把功夫從骨骼血肉練到臟腑脊髓還好說,築基以上的練體法門全部針對人的穴竅設計,黑白熊不脫去獸竅,自然不可能再循我傳他的法門往上修行。日後,我要找找幫助他成妖的方法。唉,誰叫我身邊只剩下這個活寶了。

我和慕容芷的決戰中,我始終控制着局面。在修鍊的時日與法術的純熟上,她都遠不如我。我唯一的劣勢是不能對她下殺手,蛇衛的電火我始終控制在丹藥能夠治癒的程度,我的攻擊追求的也是把小芷束縛捆綁,而不是刺穿傷害。

我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她的金目鯛上,盡量不要讓蛇衛和匕首交鋒——那把神兵可以把蛇衛斬殺,汲取掉我附在電蛇上的念頭。

儘管如此,和我正面的抗衡中小芷依然處於下風,一點點地被我削弱,乃至她作為主要依仗的匕首也被我打落,只剩下一隻沒有被我禁錮的手可以活動。

但最後一刻,局勢發生了逆轉,她使用了一種我從沒有見過的神通反敗為勝。那門神通我相信是她獨創的,和我的蛇衛一樣,集她過去的經驗、智慧、武技和法術的大成,完全是從她遵循的道路與追求的目標生髮出來的神通,有着難以估量的潛力和無窮的前景。

——至今我都無法摸索到那門神通的門道,如果我們再次相逢,我該如何戰勝她呢?

“明天起,我們繼續修鍊吧。無論如何,只有修鍊才有希望;不修鍊就是放棄,永遠達不到自己的目標。”

我對逢蒙,也是對自己說。

——如果當時我有第二門厲害的神通,或許就能挽回局面了。可世界上沒有後悔葯可吃。

“可是,我修鍊也沒有什麼好處的啊,沒有好吃的啊。”

黑白熊嘀咕。

“這麼說吧,我們早一點練出名堂來,就能早一點回到仙宮和你女主人重逢。到時又有無窮好吃的東西等着你啦。恩,當時小芷親口對我說,只要下次見面我能擊敗她,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我笑着鼓勵黑白熊,逢蒙情不自禁地流出了口水,“不過,我還是要先搞到今天的晚飯,吃飽再練。”

——其實,慕容芷當時親口對我說的是

“下次再見到你,我真的會親手殺掉你的。”

我晃一下腦袋,把過去的陰霾驅走,拉着逢蒙從蛇衛上跳下草坪。我們飛到了北島,我發現一塊春暖花開,面朝大海的地方,希望這裡能找到足夠我寵物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