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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輛很華貴的馬車。

拖着這輛馬車的兩匹高頭駿馬渾身的毛髮是奇異的銀白色,而且洗刷得異常乾淨,看上去甚至就像是抹了一層蠟一樣的發亮。

馬車的車廂用上等紫檀木製成,而且每一處地方都雕刻了花紋,浮雕透雕重疊,又鑲嵌以金玉,華貴到了極點。

就是連駕車的車夫都是一名腰佩長劍的銀衫劍師。

這名劍師身體頎長,劍眉星目,看上去十分靜雅貴氣,一頭烏髮垂散在身後,只是兩側略微攏起一些,用一根青布帶扎在中間,其餘的髮絲依舊披散,但在風中也不會散亂到兩側臉頰之前,這等髮飾,別有一番瀟洒不羈的姿態。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餘歲年紀,但一舉一動卻是非常沉靜平穩,馬車到了酒鋪面前,便在靠牆一側的梧桐樹下停住,確定不會影響到別人的通行,這名銀衫劍師才不急不緩的步入酒鋪。

丁寧看着走進來的這名靜雅貴氣的銀衫劍師,眉頭微挑。

只是一眼看到這名銀衫劍師白玉劍柄上雕刻着的鶴形符籙,他便已經知道了這名不速之客的來歷。

他清晰的意識到,這名不速之客和前不久到來的那名楚人有關。

巷子很短,所以這名銀衫劍師的一舉一動雖然都很平靜溫雅,但在他走進這家酒鋪,出現在丁寧的視線里時,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徐鶴山才剛剛深吸了一口氣,嘴唇微動,準備出聲。

只是長孫淺雪的目光,在此時也落到這名劍師的身上。

所有人的視線,便也不由自主的落在這名劍師身上。

徐鶴山剛要開口,卻是被這名劍師的到來打斷,他滯了滯,心中自然不快。

銀衫劍師一眼看清鋪子里居然這麼多學生,倒是也微微一愣,目光再觸及長孫淺雪,他的眼中明顯也出現了一絲震撼的神色。

但在接下來的一瞬,他卻是沒有任何的失態,對着長孫淺雪微微欠身行禮,出聲說道:“在下驪陵君座下陳離墨,見過長孫淺雪姑娘。”

徐鶴山面容驟變。

南宮采菽眉頭挑起,細眉如兩柄小劍。

謝長生輕輕冷哼。

他們身側的諸生反應也各不相同,但眼睛裡卻都是或多或少的自然燃起濃濃的殺機。

因為這有關大秦王朝之恥。

驪陵君便是那名一個人換了秦國六百里沃土的楚王朝質子。

這些長陵各院的青年才俊,將來必定是名動一方的修行者,他們身上承擔的東西,自然和那些市井之間的破落戶不同,所以不需要任何言語挑唆,他們的心中便油然升起敵意。

然而和那些尋常的市井蠻夫不同,他們每個人都十分清楚驪陵君不是尋常的人物。

除了帝王之子的身份,驪陵君的經歷甚至可以用“凄涼”二字來形容。

他的母親本是宮中一名樂女,受了楚帝寵幸,誕下驪陵君,然而在數年後便因為言語衝撞了楚帝而被賜死。

為了眼不見為盡,楚帝隨便封了一塊誰都看不上的封地打發了驪陵君,讓他遠離自己的視線,據說那還是朝中有人勸諫的結果,否則以楚帝的心性,說不定一道密令讓驪陵君直接去追隨亡母也有可能。

然而即便驪陵君所獲的封地距離大楚王朝的王城極遠,遠到足以被人遺忘的地步,在大楚王朝需要一名作為人質的王子去換取大秦王朝的城池時,楚帝卻又馬上想起了他來!

誰都很清楚各國質子的下場大多都很凄涼。

對於那些掌握着無數軍隊和修行者生死的帝王而言,征戰起時,他們決計不會在意一個自己最不喜歡的兒子的生死。

只是作為一名遠道而來,沒有多少家底的楚人,在長陵這十年不到的時間裡,驪陵君卻已然成為了一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他門下食客已然過千,其中修行者數百。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能夠從一個棄子的位置慢慢爬起來,爬到今日在長陵的地位,然而所有人心中都可以肯定,他的身上,必然有許多常人根本難以企及之處。

對於自己尚且沒有成為這樣的存在的諸院學生而言,對這樣的人物,自然也心存敬畏。

隨着驪陵君座下這名修行者陳墨離的出聲,謝長生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長孫淺雪的身上。

然而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長孫淺雪什麼都沒有說。

她就真的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仙子一樣,只是微微的蹙了蹙眉頭,然後轉身走回後院。

這樣的反應,讓陳墨離都不僅怔住。

長孫淺雪的舉動讓謝長生也是一愣,但接着看到陳墨離有些尷尬的面容,這名出身於關中望族的驕傲少年卻是心裡卻來越痛快。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而他眼睛裡的嘲諷神色,卻是越來越濃。

“以為搬出驪陵君便可以唬人,可惜驪陵君不是長陵的哪個侯爺,否則長孫淺雪姑娘或許會理。”

丁寧靜靜的看着謝長生,感覺到這名有着很多缺點的驕傲少年的勇氣,他心中對謝長生的評價,頓時高了一些。

陳墨離的手不自覺的落在了劍柄上。

燕雀不知鴻鵠之志,兩者本身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超脫和涵養,有時候只是來源於由心的不在意,在陳墨離的心中,這些學生至少在現在和他根本不是一個階層的存在,所以他俊美的容顏上毫無表情,甚至連一絲的憤怒都沒有。

相對於長陵的無數氏族而言,無論興衰,驪陵君都畢竟只是個外來者,哪怕這些學生的話說得再難聽一些,他也依舊不會在意。

只是今日確定長孫淺雪便是驪陵君志在必得的人,此事前所未有的重大,他便需要有一個安靜的對話環境,他便需要做些什麼。

“才多少年紀,不好好學劍,卻盡做些無謂之事。”

他面上的神情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甚至連看都沒有看謝長生一眼,只是搖了搖頭,輕聲的說了這一句。

謝長生的年紀很小。

他和丁寧差不多高,也同樣的有些瘦弱,就連身上的緞袍都顯得有些寬鬆,尋常微笑的時候,只能用可愛來形容。

然而他已然是修行者。

聽到陳墨離的這句話,周圍所有平時熟悉謝長生性情的人都是呼吸一頓。

空氣里寒氣頓生。

謝長生的小臉上似乎結出了冰霜,他沉默了數息的時間,然後微仰起頭,看着陳墨離,搖了搖頭,說道:“我希望你的劍讓我覺得你有說這句話的資格。”

陳墨離微微一笑。

他沒有說什麼。

然而有一股莫名的氣息,突然從他的身上往外析出。

酒鋪里突然颳起了風。

所有學生的呼吸全部停頓。

陳墨離依舊沒有動,但是他身外湧起的天地元氣,卻是越來越強烈。

嗤嗤嗤…

最終,他的身體周圍像是多了無數個細小的風洞,無數看不見的天地元氣往外吹拂,即便在修行者的眼裡看來這種析出速度已經十分溫柔,然而強勁的力量,還是使得他周圍的桌椅都自然的往外移動起來。

謝長生的眼神更冷,面容卻不自覺的開始有些蒼白。

他和身邊所有學生身上的緞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這是第四境。

唯有到達第四境的修行者,才可以融元存氣,在平時的修行之中,在自己的真元中融合一部分的天地元氣,並將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個可以儲存一些天地元氣的容器。

南宮采菽的睫毛不斷的震顫着,她的心裡很憤怒,但同時也很無奈。

然而就在這時,陳墨離身上的氣息卻是又開始減弱。

他體內就像是有一些堤岸建立起來,發出異樣的聲音。

“我比你們年長,用境界壓你們,想必你們不可能服氣。”

陳墨離平靜的看着長陵的這些學生,淡然道:“你們之中最厲害的是誰…我可以將自己的修為壓制到和他同樣的境界。只要他能勝得了我,我便道歉離開。但若是我勝了,便請你們馬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