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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沒有多少陳設,甚至可以用寒酸兩字形容的官邸里,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美須中年官員蹙眉看着紅融的朝陽。

許久之後,他終於下了決定,對候在一側的師爺說道,“將我的那盒鯨瓊膏給梧桐落那酒鋪少年送去。”

和所有能在長陵立足的師爺一樣,這名枯瘦的師爺雖然看上去一陣風都能將他吹到,然而神色極其的穩重,眼睛一直都是充滿着睿智的光芒。

此時聽到他的這句話,這名師爺卻是大吃了一驚,無法平靜道:“司空大人,會不會太貴重的了些?”

美須中年官員自嘲般笑笑,說道:“我很清楚你此時的想法…這酒鋪少年丁寧雖然修為進境快得驚人,但畢竟每一境的狀況都不相同,有些人前面數境極快,但到了第四第五境卻是泯然眾人。聖上登基之後,最出名的例子當屬常山郡的郭殤,前四境的修行速度都和史書上那些最優秀的修行者差不多,但到了第四境之後,卻是遲滯不前,弄得信心全無,自暴自棄不說,還抑鬱成疾,現在變成諸病纏身的癆病鬼。由前三境看人,的確太早。”

“只是這樣的道理,我能明白,那些位置遠比我高的貴人,自然也十分清楚。所以哪怕也和我一樣知道了他的名字,也只是知道而已,根本不會對他有過多的關注,更不會去對他表示什麼好意,因為他還不夠格,除非他能在四境五境也有這樣的表現。對於那些貴人而言,甚至只有到了六境之上的修行者才能讓他們略費些心思。”

頓了頓之後,美須中年官員看着越來越不解的師爺接著說道:“此時對他示好的,自然是那些位置還不夠高的貴人,只是因為這少年還不夠格,所以即便是他們表達一些好意,也不會給出太貴重的東西。但是我想賭一賭。”

美須中年官員看着眉頭驟然鬆開的師爺,認真的說道:“禮司雖掌管宗廟禮儀,名為各司之首,然而實則是最沒有什麼力量,最多只能和聖上和皇后說上些話而已。我司空連在禮司到了這樣的位置,手裡能用的,還比不上一個兵馬司的指揮使。”

“因為感覺沒有什麼好的出路,要報仇似乎也變得越來越沒有希望,所以我想賭一賭。”美須中年官員的眼裡開始浮現出複雜的情緒:“其實我這也不是病急亂投醫,因為和別人不同,我見過薛忘虛幾面,我清楚他是屬於那種最能隱忍的人,長陵能忍的人有無數,然而像他那樣實則已經到了第七境,卻還這麼能忍的人卻應該沒有第二個。既然像他這樣能忍的人都會為了這少年而做出許多和他本性截然不符的事情,那少年,便應該真的值得我賭一賭。至少在修為和資質上,薛忘虛看得比我清楚。同樣是送禮,我要送便送份最重的重禮。那少年起步晚,身子骨弱,缺的便是鯨瓊膏這樣的海外靈藥。我仔細打聽過了此子在祭劍試煉上的一些表現,我相信此子是那種知恩圖報之人。”

聽到自己所追隨的這名大人的這些心聲,枯瘦師爺有些佩服,知道在他做出決定之前,已經做足了功課,只是想到報仇二字,這名枯瘦師爺看着對方眼角的皺紋,還是忍不住在心中輕嘆了一聲。

梧桐落驟然熱鬧了起來。

這種熱鬧不是尋常過年帶來的熱鬧,而是出現了許多華貴的馬車。

貴婦的纏頭,胭脂水粉,書房的鎮紙、香爐,把玩的玉石,在過往的很多年裡都會隱然成為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在數十年前,馬車從原本沒有車廂,只有華蓋的制式演變成封閉車廂的制式後,可以不讓外人看到車廂內里情形的馬車,從一開始貴人家相對平穩和舒適的代步工具,便搖身一變具備了私密會見等多種用途,成為了長陵貴人們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物件。

車廂的製作也日漸精緻和華美,只是從一些用料和鑲飾,就可以大致看出主人在長陵的地位。

最好的車夫,更是能夠直接看出馬車對應的府邸。

一輛車廂夾板明顯襯着箭矢無法穿透的鋼板,顯得十分沉重的馬車原本正待駛入巷道,便在此時,端坐在車頭,坐姿如標槍一般挺直的車夫目光卻是一凜,皺起了眉頭。

一輛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別,車廂只是用普通青檀木製造的馬車正從另外一頭駛入梧桐落。

“怎麼?”

這名車夫身後的車廂里感覺到馬車的停頓,傳出了一聲輕聲問詢聲。

“是方侯府方詠的馬車。”車夫輕聲回應道。

他身後車廂里的貴人頓時沉默不語,耐心的等着。

方詠雖然是庶出,但戰功顯赫,在方侯府是除了方餉、方綉幕之外的第三號人物。這樣的人物,自然比他的身份高出太多。

也就在此時,這輛馬車的車夫又是一怔。

他看到了一輛顯得特別方正的馬車。

那輛馬車同樣沒有什麼特別華貴的裝飾,只是馬車的每一個部件,卻極為正統,完全合乎標準制式,連一點私人的喜好都不帶。

“禮司副司首…司空連大人竟然也派了人來。”這名車夫確認自己看的沒有問題,側轉過身來,有些不能相信的對着車廂內里輕聲稟報道。

……

薛忘虛租住的小院前車馬不停。

一輛馬車剛剛駛離,便又有一輛馬車停至門口。

看着一件件送入,將要堆滿半間雜物間的禮品,帶着黃鼠狼皮帽子的薛忘虛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起來。

這是不是也是一種風光?

“小….小師弟…”

也就在此時,一直在納禮記錄,以便將來有可能還禮的張儀突然又結結巴巴的驚呼了起來。

薛忘虛一拍手中暖手的銅湯婆子,喝道:“又怎麼了?”

“方侯府方詠大人,送了一件金縷衣過來。”張儀似是也羞愧自己一驚一乍的表現,慚然從那間雜物間走出,輕聲道。

薛忘虛頓時一怔。

金縷衣自然不是真的用普通金絲製成,若是那樣,對於修行者而言便不算貴重。修行者世界裡所說的金縷衣,是用一種叫做金縷花的異花的花莖內絲編織而成,有助於真元境修行者的凝氣,可以讓修行者在真元消耗劇烈,吸納天地元氣補充真元時,補充真元的速度更快一些。

這的確是一份大禮,而且因為金縷花稀少,也是一份有價無市,用錢也難以買得到的大禮。

“即便是一件金縷衣,也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回過神來的薛忘虛看着有些羞愧的張儀呵斥道。

張儀更加羞愧的垂頭,輕聲解釋道:“我知道…可是禮司的司空大人,送了一份更重的禮過來,他送了一盒鯨瓊膏,足能用到明年初夏。”

薛忘虛這次徹底的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