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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葉小天失蹤,刑廳又恢復了往昔門可羅雀的凄涼景像。花大郎和江小白兩位經歷天天蹲在院子里畫圈圈,也不知道在詛咒誰。章彬章知事則挖門盜洞地想要調到別的衙門口兒。

陽神明之前被葉小天安排去負責全城的渠道疏浚工作,這是關係到全城人的福利,倒沒有因為葉小天的失蹤而停止,所以他還算是有點事做,只不過也不似以前積極了。

只有司獄官任憶冰受的影響不大,他是獄官,無論什麼時候,獄官總是需要的,而且他是張家派系的人,葉小天垮台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至於那些書吏帛隸,也全“放了羊”,有幾個人已經重操舊業,做小買賣貼補家用去了。

葉小天突然出現在府衙的消息,不但在府衙內迅速傳開,而且頃刻間就傳遍了全城。正在清浪街上挎着籃子賣鹽水花生的高大寶聞訊之後,撒丫子就往回跑,滿滿的一籃子花生,等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刑廳,已經顛得只剩下半籃子。

還好,來得還不算太遲,推官老爺還沒從判院回來呢,高大寶喜形於色,趕緊藏好籃子,鑽進後院從花家嫂子房裡打了兩瓢水凈了面,換上那套平時不知塞在哪個旮旯里的帛隸服,從角落裡找回他那條掛了蛛網的水火棍,跑到堂前聽信兒。

無論如何,刑廳的人是無限歡迎葉推官歸來的。他瘋也好,他驢也罷,只有他在的時候,刑廳的這些人才有存在感,才有尊嚴,才有活路!

“大人回來啦!”

蹺着腳兒站在院門口望風的曹書吏遠遠的就見葉小天在華雲飛、李秋池、蘇循天、毛問智這四大金剛的陪同下向刑廳走來,激動之下竟然有些失聲,他只好咳嗽一聲,這才奮力喊了出來,只是那聲音就像被踩住了脖子的母鴨,嘶啞的很。

刑廳大院里頓時一陣騷亂,花大郎、江小白、章彬、陽神明在前,眾胥吏書辦在後,帛隸衙兩側站定,恭候推官老爺的歸來。

葉小天是昨天晚間回到銅仁的,此番回來,於俊亭才把李秋池、蘇循天等人引來讓他們見面。蘇循天、華雲飛他們不離不棄,並不出乎葉小天的意料之外,可李大狀居然也沒棄他而去,倒是真的讓葉小天小小驚訝了一回。

兄弟相見,份外驚喜。昨夜四人就隨着葉小天一起住在了於府,今兒一早才陪着他來到府衙。如今御龍已經當眾服軟,葉小天迴轉刑廳,這四個人便跟了過來。

“參……參見推官老爺!”

站在門口的兩名衙役激動的臉龐通紅,結結巴巴地對葉小天說了一句。葉小天向他們微笑一頷首,舉步進了刑廳……

“推官大人,你可回來了啊……”

花經歷一聲大叫,登時淚如雨下。他這一嗓子把旁邊正準備見禮的江小白嚇了一跳,就見花經歷撲上去,一把抓住葉小天的手臂,忘形之下也不行禮,只管嘮叼道:“大人被拘大悲寺,下官憂心如焚,寢食難安……”

一旁江小白翻了翻白眼兒,心道:“扯淡!昨天還見你買了二兩豬頭肉,一個人躲在院子里喝悶酒來着。”

花經歷道:“自大人失蹤,下官既為大人逃脫一劫而歡喜,又擔心從此不能再輔佐大人而憂愁,原以為今生今日再不能見大人一面,如今大人重返刑廳,下官真是……真是激動難以言表!”

花經歷這番話半真半假,做作的成分是有的,但他為葉小天擔憂、為自己的前程發愁卻也是真的,葉小天平安無事地歸來,他的確是滿心歡喜。

一旁再度翻了個白眼兒的江小白適時咳嗽一聲,衝上來向葉小天長揖道:“下官江小白,恭迎……恭迎推官大人歸來!”一句話說罷,激動的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起了轉轉,只是他努力地眨了半天眼睛,也沒讓眼淚掉下來,現場效果遠不如花經歷明顯。

章彬和陽神明也激動萬分地上前向葉小天見禮,陽神明是從工地跑回來的,這些天葉小天失蹤,陽神明雖還有事可做,卻也不免要考慮一旦疏浚工程結束,他還是要無所事事,所以根本提不起精神,在工地上做事也是撞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純屬應付。

突然聽說葉推官在於監州和戴同知的陪同下出現在府衙,陽神明這個油滑老吏立即從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他馬上跳下泥坑打了個滾,仰天大笑三聲,這才跑回刑廳來。

此時的陽神明一身泥巴,似乎在葉小天失蹤的這段時間裡,他對葉小天交辦的事務依舊異常的盡心、賣力。殊不知此時工地上已經停了工,因為大家都在傳說:“陽照磨發了瘋。”

葉小天雖也明白他們對自己的歸來如此激動、振奮,其中不乏矯情做作,但也證明他在刑廳還是很得民心的。趨吉避凶是人之常情,衙門大了山頭就多,人與人之前的關係也就會變得更複雜,他原也沒指望自己在刑廳這麼短的時候,這些人就對自己如何的死心踏地,他們能做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是極好的了。

葉小天便站住腳步,對他們好言慰勉了一番,隨即升堂,望着標槍般立在堂上,一個個精神抖擻的部下,葉小天深感軍心可用。他立即下達了歸來之後的第一道政令:“矯情的話,本官就不說了,刑廳一切照舊!”

眾屬官胥吏振奮精神,轟然稱喏。

葉小天又道:“本官離開多日,案件積壓必然繁重。立即向全城張貼告示,本官明日要加一次‘放告’,接受各種訴訟!”

葉小天說著,目光已經投向大廳之外極遠處的天空。格哚佬大勝的消息他業已知道,目前的形勢一片大好!經過這番磨難的洗禮,他的雄心壯志,也被徹底地激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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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歸來,於俊亭再壓張氏一頭,可張家卻偃旗息鼓,毫無聲息。似乎,他們已經默許於俊亭從此騎在他們張家的頭上了。

張府後宅里,張大胖子系了一條抹額防風,由兒子攙着,慢悠悠地踱進後花園。早有下人搬來一張羅漢榻,張大榻子坐在榻上,呼呼地喘着粗氣,這時一個道人由丫環引着飄然走了進來。

“真人請坐,張某身體病弱,不能起身相迎,恕罪!”

張鐸一見這位近來在銅仁府混得風生水起的長風道人,態度也不免恭敬起來。對神佛,他是有敬畏心的,傳說這位長風真人甚有道行,張胖子在他面前也就不敢端起知府架子了。

長風道人向他含笑一禮,不卑不亢地見過禮,便在旁邊坐下。張胖子客套了幾句,便小心翼翼地道:“近來張某多有磨難,可謂流年不利啊,久聞真人大名,今日特請真人給些指點?”

長風道人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大堆專業術語,張大胖子霧煞煞的一句也沒聽懂,瞅瞅眼睛道:“請恕張某愚鈍,對於真人的點撥聽得不甚瞭然,真人可否說的再明白些?”

長風道人微微一笑,道:“從八字上看,施主今年沖太歲,乃束馬懸車之年,施主今年在各方面的變數極大,當順勢而為,若固執已見,難免會發展到寸步難行的地步;凡事應步步為營,三思而行,以不變應萬變方為上策!”

這句話張胖子總算聽懂了,不禁連連點頭,道:“受教,受教了!那……張某需要做些什麼以解厄運呢?”

長風道人道:“流年不利,做什麼都是錯,所以,做不如不做,一動不如一靜,”

張胖子本以為長風道人會趁機讓他捐些香油錢,不想長風道人竟然這樣說,心中更是認定了他是有道高人。

長風道人道:“太歲者,主宰一歲之尊神。犯了太歲的人當年不宜興工動土,否則必有災禍發生。所謂不可太歲頭上動土就是這個道理了。施主今年不且動土、不宜動氣、不宜紛爭、謹守門戶,只消捱過今年,便可否極泰來,時運大轉。”

張胖子忽地想到他先前同意疏浚河渠,此後不久,他號召諸部出兵討伐格哚佬,便被於俊亭將了一軍,弄得他灰頭土臉。其後他又獨自出兵,結果損兵折將,聯想到長風道人這番話,他竟是連連犯錯。

張知府捶腿悔恨道:“今日得真人指點迷津,方才豁然開朗,若是張某能早些請教真人,何至有今日惡果!”

張知府又向長風道人認真地請教了許多問題,最後捐了一大筆香油錢,這才讓兒子送長風道人出去。長風道人剛走,張知府便吩咐道:“去,馬上去刑廳,告訴葉小天,河渠疏浚立即停工,過了今年再繼續疏浚!”

這項工程是他同意並撥款的,而他今年犯太歲,這動土的事兒自然絕不能再做了。張胖子轉念間又想到葉小天要在銅仁開辦義塾蒙學和武校,當時還想請他掛名來着,幸好他不耐煩,拒絕了,如果不然,這件動土事也要算到他的頭上,恐怕就不只眼前這些危難,而是要有血光之災了。

長風道人的隨從弟子都候在前廳,張雨桐送了長風道人到前廳,長風道人下意識地就向弟子群中掃了一眼,王寧王主簿已經做作一個道人,肅立班中。長風道人與他目光一碰,立即輕輕點了點頭。

王主簿的唇角不禁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看來長風道人的胡話,張知府已經聽進去了。馬上就要有件大事派到貴州,貴州方面還無人知情,但他是錦衣衛,朝廷方面的消息卻極為靈通,已經先行獲悉。只要張胖子堅信“不能動土”,銅仁就一定會更加熱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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