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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到了崑崙園,通名報姓之後,馬上就被引進園去。小雪飄渺,雪在飛,溫泉卻在雪白的雪間趟開一條九曲小溪,有裊裊的霧氣氤氳其上,溪旁雪地上有紅梅綻放,似一團火。

泉旁有雅軒,軒窗兒開着兩扇,隱隱可見軒中有人,葉小天邁步進去,就看到臨窗有坐榻,榻前有泥爐,爐中炭火紅旺。棋盤、棋子、下棋的人、觀棋的人,一應都全。

榻上坐着兩個人,左是盤膝而坐的安老爺子,安南天站在他旁邊負手探頭,正在幫他看棋,右那邊卻是一位以漢晉古禮跪坐着的女子,延頸秀項,纖腰楚楚,看見葉小天進來時,蛾眉微微一挑,若飛若揚。

“相公!”那女子柔聲一喚,微微扭轉了嬌軀,雙手交疊扶在榻上,向葉小天頓行禮,這古禮由她行來,當真是優雅曼妙之極。

葉小天微微一訝:“妙雯,你也在這裡。”

田妙雯還未及答話,安老爺子已經催促道:“丫頭,快着些,你要輸啦!”

田妙雯向安老爺子微微頷示意:“老爺子棋藝高,妙雯自愧不如!”

安老爺子哈哈一笑,拋下手中棋子,看向葉小天:“老夫這軒廳,一小小吏目能踏足其中的,你是頭一個。”

葉小天沾沾自喜地答道:“晚輩相信也是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能成為那個唯一,晚輩很開心!”

“哈哈哈……”安老爺子拋須大笑,睨着田妙雯道:“丫頭,你嫁了一個很有趣的男人。”

田妙雯嫣然一笑,姍姍下地,往榻邊一站,一如站在安老爺子身邊的安大公子。葉小天沒來,她是田家現在的主事人,有資格與安老爺子平起平坐,無關輩份、無關年齡。葉小天來了。她就是她男人的女人,她男人要跟安老爺子交談,她就只能侍立一旁。可這角色的轉換,對田妙雯來說,異常的自然從容。

葉小天坦然地走過去,也和安老爺子一樣。盤膝坐到了榻上,不卑不亢。他當然有資格在安老爺子面前如此從容,別說他是一個小小吏目,就算他是一個捧着鋦了七八遍的破碗沿街討飯的乞丐,能做田家大小姐的男人,他就有資格坐在這裡。

安老爺子也是一個妙人。連一句客氣話都沒有。直截了當地道:“當初田家那兩個蠢貨內訌,被朝廷利用,趁機出兵,兩田都想吞併對方,一統田氏兩州,結果呢?”

田妙雯站在一旁,聽到安老爺子評價自家祖先,神色絲毫不動。那是自家祖宗,她不能評說。但是在她心裡,何嘗不是這麼認為,如果不是利欲熏心,太過愚蠢,怎麼能讓朱老四鑽了空子。

安老爺子一枚枚地撿着棋子,道:“結果兩州被拆成了八府,田家一代復一代,想要爭回祖上的榮光,迄今未見成效。現如今你小子這麼不安份,小心也被人利用。最後辛辛苦苦的,都為他人做了嫁衣。”

葉小天笑眯眯地欠身道:“不知道老爺子所說的他人,是指姓朱的那位呢,還是姓楊的那位。”

安老爺子眼皮也不撩,只抬起手來,任那一枚枚棋子叮叮噹噹地落進棋罐,緩緩地道:“不管是姓朱的還是姓楊的,胃口都不小。年輕人,你現在的確是順風順水,不過除了你自己的本事,這也是各方都在縱容的結果。小心被養肥了的時候……,呵呵,現在已經有人磨刀霍霍了……”

葉小天的神色正經起來,道:“縱容晚輩的,應該包括老爺子您了。磨刀的,應該不包括您吧?”

安老爺子這才抬起頭來,深深地望了葉小天一眼,目光又緩緩地垂下,看着那放着棋盤的炕桌:“這桌子有四條腿,一向四平八穩,可是現在其中的一條腿快爛了,馬上就要缺一條腿,它不穩了。

老夫想再做一條桌腿釘上去,讓它重新站穩了,可另外有些人卻覺得不如把剩下的三條腿都鋸掉,那樣它就更安穩了,你覺得該怎麼辦呢?”

葉小天好象忽然間也變成了一個木匠,他認真地打量着那張明明還四平八穩的炕桌,捏着下巴沉吟半晌,一本正經地道:“把桌腿都鋸掉,下邊怎麼放乾果盤呢?還是再加一條桌腿的好!”

安老爺子微笑起來,盯着葉小天道:“那你願不願意做那條新桌腿呢?”

葉小天很莊重地看着安國維:“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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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別人能給予你的任何幫助,終究只是外因,還需你自己立得住……”

“老爺子的囑咐我明白,打鐵還需自身硬嘛!”

“哈哈,你明白就好……”

這是葉小天臨走時,兩人的最後一句交談。

安大公子把兩人送到了門口,眼見二人要告辭,終究忍不住,咳嗽一聲道:“咳!葉大人遠來是客,怎好倉促來去,今日午後未時,安某設宴為葉大人接風如何?呵呵,石阡那邊有些事情,還要向葉大人請教。”

葉小天現在絕對有資格受安南天的邀請,做為安家的長公子,安南天要維持土司王的名頭,也需要一些強大的盟友,葉小天毫無疑問是他最好的選擇之一。至於吏目身份,拳頭夠大、夠硬才是根本,一個名義上的東西有什麼用處?

安南天這是有目的的與葉小天拉交情了,不過他特意提到石阡,顯然也不僅僅是為了拉交情,還想問問他表妹凝兒的近況。只是田妙雯就在旁邊,他實在不好向葉小天問起,對他來說問起表妹的事來沒有什麼,對葉小天來說,當著他有名份的妻子問起另一個女人只怕要讓他為難。

葉小天頷道:“安兄美意,豈敢拒絕!”

安南天欣然道:“好!午後未時,咱們萬箭樓見!”

葉小天蹙起眉頭道:“這是什麼地方,聽起來……”

安南天哈哈大笑:“就是當日你我曾經飲宴過的那座八仙酒樓,自你上次在那裡遇襲之後,現已改稱萬箭樓,不過生意比從前更勝十倍了!”

葉小天:“……”

葉小天乘車而來。田妙雯乘的也是車,而且是大青牛拉着的有漢晉古風的油壁香車。田妙雯上了車,葉小天旋即就跟了上去。他和田妙雯雖然還未同床共榻,可畢竟已是夫妻。

進了車中坐下,葉小天自然地握住了田妙雯的手,她的手有些涼。葉小天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溫暖的大手中,車子啟動了,田妙雯輕輕吁了口氣,軟軟地偎到了葉小天身上,彷彿想從他身上汲取一絲力量。

葉小天能夠感覺得到她的憔悴與疲憊,憐惜之意油然而生。二人靜坐半晌。葉小天才柔聲道:“家族裡的事。處理的不太順利么?”

田妙雯輕輕捏着眉心,無力地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葉小天道:“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