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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聲時停時歇,但廝殺聲一刻也沒停息。

東面緩坡上的第三軍重步兵發出一聲聲吶喊,如同堤壩一樣阻擋着成千上萬的人群猛攻。臼炮不能阻止人海的進攻,兩軍膠着殺聲震天,屍體布滿了山坡,傷兵在仰天哭喊。

聯軍後方,更多的敵兵人群投入陣前,許軍陣線死戰不退。前營軍府的幕僚在軍中大呼:“皇朝根基,因兒郎之熱血築成”

春風越過連綿的山溝,拂過沸騰的浩大戰場,風中帶着血的腥味和人們的叫喊。郭紹心裡繃著,握着劍柄的手心裡都都是汗,潮濕的觸覺讓人聯想到滿手的鮮血。他不禁脫口道:“帝國大業不只靠兵器,漢家氣概永存矣”

王朴和李處耘都在旁邊,李處耘聽得此言,拜道:“皆因將士忠陛下之心,日月可鑒。”

就在這時,遠方的敵騎終於動了大片馬群從山坡上、山谷中向許軍陣營的北邊緩慢涌動。

北面,大許軍右翼。當此時許軍第一軍精騎部署在步軍大陣的後方西,聯軍騎兵的動向是準備以側翼進攻,協助正面步兵正面兩軍膠着,戰陣上打開僵局的常規法子就是投入新的力量

山間硝煙彌散,北面馬群的隆隆聲踏起黃塵,彷彿要席捲整片山河。東面的党項步兵進攻更加猛烈了,兵力陸續在增加。

太陽剛升到半空,半天時間還沒過去,但戰役已經愈演愈烈,到了魚死網破之時。

遠處的平緩起伏的山坡上,黑壓壓的地平線在波動起伏,那是馬群“隆隆隆”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又彷彿地底下的岩漿在大面積地涌動發出的聲響。

騎兵集群涌至一里地外,兵分兩路,一路直趨許軍大陣右翼,一路直奔許軍後翼部署騎兵的方向。成片的騎兵仍在慢跑,速度已明顯開始加快。

這時一聲琵琶鏗鏘的聲音突兀地在馬蹄聲和人群嘈雜中響起,隱隱可聞。接着許多琵琶一齊跟着彈響,鼓和橫吹也加入了進來,讓曲子更響亮。十面埋伏

琵琶的旋律讓這充滿慘叫痛苦、黃塵的戰場,彷彿多了幾分顏色。

鏗鏘的曲子,又帶着幾分悲意,肅殺之氣在馬群馳騁和刀槍如林的群山之間蔓延。

在熟悉的琵琶聲中,大陣上的將士紛紛把茅草拔開,一門門五尺長的銅炮露出了猙獰的面孔炮聲在陽光下泛着黯淡的金屬冷光。

“唰”統率由一千五百人組成的炮軍的大將拔出了佩劍,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一旁的鑼手們抓起了棒柄,瞪眼等待着。

聯軍蔓延的騎兵群前鋒,在大約六百尺外率先開始了衝鋒後面的馬群則延伸到了一千多尺外,尚未發動攻擊的馬群比較密集,因為正在慢跑,速度不快。

馬蹄聲更加浩大了,喊殺聲驟起,無數的鐵蹄急速奔出。十面埋伏的曲調彷彿騎兵衝鋒的伴奏。

就在這時,忽然鑼聲加入進來,緊接着“轟”地一聲巨響硝煙閃光之中,一枚十斤重的鐵球瞬息之間已至馬群之間,它急速橫飛划出一道大弧度的平滑拋物線,“砰”正在奔跑的一騎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能叫喚出來,腦袋突然少了一塊血肉、碎骨、腦漿飛濺到空中。

接着,後面二騎忽然人仰馬翻,一個騎士發出驚恐的大叫,戰馬廝鳴側翻。電光火石之間,鐵球撞到了堅硬的土石地面上,“砰”橫向角度很小,立刻彈跳而起

後方一個党項騎兵親眼看到那黑漆漆的炙熱鐵球飛起來,但實在太快,速度完全與人的反應不相稱,帶着呼嘯的勁風,那人眼睜睜地看着鐵球剎那間撞向了自己的側胸。“砰”他幾乎被撞飛,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馬上暈死過去。

鐵球方向一偏,又在地上彈跳了幾次,最後速度愈慢,在地面滾了起來。成片的馬群中,一條線上人仰馬翻,人們驚恐不已,彷彿一股勁風吹過麥田。

許軍陣營上一排電光火閃,白煙騰起,少頃,比馬蹄聲更大的“轟轟”爆響才傳向連綿的山中。

瀰漫在整個山坡上的馬群,彷彿一瞬間遭遇了上天的詛咒,又彷彿地震雷劈,簡直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人群里一片狼藉,驚慌失措的叫喊和慘叫到處都是,血雨腥風,旌旗成片地倒塌丟棄。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第二輪齊射的炮火很快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咆哮。

第三輪齊射後,最先開炮的炮隊已陸續忙着用刷子清理炮膛,因為銅炮很重,要費不少功夫接着還要拿稱量裝好的木筒往炮膛里倒火藥;抹豬油,用麻布裹着鐵球塞進炮管為了氣密性,然後拿木棒喊叫着往裡捅

聯軍前鋒被火炮驚嚇胡亂,卻止不住衝鋒,因為一停下會被後面的戰馬撞上只能裹挾着漸漸放緩混亂地沖向了許軍的步兵陣。

迎面是成隊列的許軍步軍各指揮。每個指揮前面三排蹲了下去,前面兩排交錯跨步蹲着,把近十尺長的長矛尾部斜插在地上,雙手扶住木柄;後面一排則端着長矛扛在肩上,對着前方,準備捅馬。

沿着緩坡的後面,位置稍高。則是六排火繩槍手。

十將拿着障刀高高舉起:“準備”排頭的一面仙鶴旗幟向前傾倒,如蜻蜓點水一樣又揮起。第一排士卒單膝跪地,第二排士卒站着,一齊舉起鐵管火器。

“放”頓時站着的一排先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音,接着單跪的那排立刻再次齊射。

山坡上,到處都是噼里啪啦砸豆子一樣的爆響,硝煙一排排地騰起。聯軍騎兵從正面沖這種陣,而且炮擊後的驚嚇造成了混亂,此時靠近簡直是災難

一個騎士在馬上渾身一抖,胸口上血花飛濺而起,手裡的馬刀也飛了,慘叫聲嘶聲裂肺。馬群一片混亂,自己人也衝撞得人仰馬翻。

“咚咚、咚”清脆的鼓聲先響起,很快橫吹和蕭也一齊在中軍前方奏響,金鑼也加入進來,形成很有節奏的曲子;曲中有稍許改編,鼓聲未息,以恆定不變的節奏敲響鼓點,更適應戰術的節奏感。將軍令

管樂的旋律和成龍唱的男兒當自強十分相似,此曲讓中軍的郭紹有點走神,因為實在太熟悉了。

後翼鐵甲騎兵群,史彥超聽到了曲子一變,立刻抓起長槍,毫無停頓,也無廢話,徑直大吼道:“殺”

董遵誨用鑲着寶石黃金的佩劍平指前方,前方猛虎圖案的虎賁軍軍旗也平放直至前方,排成隊列的騎兵群開始跟着他緩慢啟動馬蹄。

戰馬逐漸加速,變成了一大群奔騰的野獸。董遵誨大呼:“天佑吾皇”

人群里頓時響起一陣吶喊:“萬歲”

聯軍騎兵大陣,此時縱深也被炮轟得四處驚慌亂跑,亂作一團。騎兵群機動很快,但臨陣忽然要後退也很不容易,因為人太多會擁擠中間的人急着要跑,但最後面有的會跑、有的會發懵,從前進到後退需要時間,更需要組織性。在這突如其來的混亂面前,聯軍旗幟都不全了,人馬交錯一片狼藉。

史彥超的重騎率先以高速衝鋒向亂軍的前側翼,隊形大致成品字形,沖得飛快,前端如同一支利箭射穿窗戶紙一般容易,徑直穿進了敵群。兩翼騎兵也很快殺將進去。

馬群人潮中,奔騰的重騎彷彿一股颱風一樣向聯軍軍中呼嘯,揮舞的刀槍彷彿沸水的無數水珠在陽光下跳動。血肉在戰爭車輪下橫飛,數以萬計的人喊叫聲十分瘋狂

火炮仍舊在咆哮,吹散的硝煙味和血腥揉成一團。炮口調整仰角,正向聯軍騎兵群一千五百尺外的中尾部炮擊。其後方更加混亂,造成了整個山坡上的混亂擁堵;騎兵的間隙比較大,但一亂起來跑不快,若是後面的太急,還會造成馬群越擠越密場面一片嘈雜紛亂,簡直慘不忍睹。山坡邊緣,大量馬兵不顧軍令地向四面散開潰逃。

虎賁軍騎兵此時在戰陣上簡直是虎入羊群,士氣高昂、威怒的騎兵面對一群驚恐的人馬史彥超的部下大叫着,雙手掄起一般長柄斬馬刀,追上一騎,對準着那遼騎的後背,斜劈就是一刀。反射着陽光的刀光一閃,金屬撞擊的哐當聲中,馬刀力透鎖甲,“鐺”地一聲,血珠夾着殷紅的霧飛濺。

一桿鐵槍飛到了一匹馬的臀上,“嘶”地一聲慘呼,馬向忽然坐下去一樣歪倒,上面的騎士大叫着揮舞着雙手。

史彥超部一股人馬突進非常快,只插聯軍縱深,戰場上亂作一團。一個遼軍士卒站在一匹死馬前,左手提着一條血淋淋的胳膊,仰頭大哭大喊。

黃土都泛紅了,有的地方,血水和黃土混在一起,簡直像下了雨的泥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