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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初臨,二少一個人正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這籌不到銀子,辦實業的事就泡了湯了,林小姐倒是願意出銀子參股,可二少委實不敢要,因為他實在是做不來陳世美,都說最難消受美人恩,今天要是使了林小姐銀子,承了林小姐的美意,明天又如何面對雨薇哀怨的凝眸?

一想起那個夢幻般的美麗倩影,二少不禁心頭一顫,兩世為人,他還從未這樣不可救藥地愛上過一個人,只是這回,他卻是真的一頭陷進去了。

二少正神思不屬時,忽然一頭重重地撞到了別人身上。

“噯,小夥子,你是怎麼走的路?”那人吃了痛,大聲嘟嚷起來。

二少體格長大、健壯,他隨便一撞,對於普通人來說只怕就難以消受了。

二少趕緊抬頭賠禮,眼前卻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穿着考究的黑綢布長衫,戴着鑲嵌祖母綠寶石的瓜皮帽,估計是個有身份的,不是掌柜就是東家,再看中年人背後門楣上,卻懸着塊偌大的牌匾,上書“大德通”三個金色大字。

大德通?二少霎時眼前一亮,祁縣喬家辦的票號?

二少前世是個網絡寫手,知識面那是相當之龐雜,喬家自然是知道的。

祁縣喬家可謂晉商中的翹楚,清末年間,隨着清王朝的持續衰弱以及國門的打開,外國洋商紛紛湧入中華,在外商以及清廷官商的聯合擠壓下,晉商已經走上了下坡路,不過底子還在,據史料統計,當時全國排名前16的商團全在山西,把山西幾個富戶的家產相加,數量就超過了一億兩白銀,比清王朝一年的歲入都多,真正是富可敵國!

不過遺憾的是,曾經顯赫一時的晉商商幫卻倒在了清末民初的戰亂之下。

尤其是袁世凱死後,各地軍閥並起,割據西北的馮玉祥為了籌措軍費,對晉商是極盡敲骨吸髓之能事,以祁縣喬家為例,馮玉祥的國民軍在1926年一次就派征了五百萬石軍糧以及一百五十萬銀元的軍餉,喬家商號從此元氣大傷。

當然,這也從另外一個側面證明,清末民初的西北雖然土地貧瘠,卻也擁有着巨大的民間資本,如果不使這巨量的民間資本在無謂的軍閥混戰中消耗殆盡,而令其投資實業,以錢生錢,再反覆追加投資,如此不出二十年,大西北恐怕都能實現工業化了。

再看眼面前這衣着考究的中年人,八成就是大德通三原分號的掌柜了。

想到這裡,二少的心思頓時活絡了起來,大德通經營的可不就是借貸業務?

當下二少向那中年人抱拳作揖道:“這位相與請了,在下東郊義和村西門牧馬,敢問足下尊諱怎麼稱呼?”

“不敢。”那中年人淡淡回禮道,“在下祁縣喬七。”

西門氏跟祁縣喬家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可在三原縣卻也算是巨商大賈了。

杜七在大德通三原分號當掌柜也有好幾年了,自然知道西門氏的名聲,卻是沒想到西門氏的二少爺西門牧馬居然就是眼前的年輕人,倒與大少爺有幾分相似,想到這裡,杜七忍不住往票號大門內瞥了一眼,大少爺可就在內庫查帳呢。

“原來是杜七爺。”二少又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杜七愣了下,旋即微笑肅手道:“請,二少爺裡邊請。”

將二少請入大廳,又命學徒奉上茶水,杜掌柜這才抖抖長袍在二少對面坐了下來,看西門家這位二少爺剛才那正兒八經的樣子,八成是打算以祖產做抵押向大德通貸銀子了,西門家的難處,現在早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了,杜掌柜又豈能不知?

不過,等二少道明原委後杜掌柜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敢情西門二少不是要以祖產做抵押借貸銀子,而是要從大德通貸款辦實業,而且一張口就是五萬兩!

“二少,五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在下委實做不了主。”杜掌柜倒不是推脫,他只有權限放貸五千兩銀子以下的借貸業務,五萬兩卻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權限了,說到底他其實只是個分號掌柜,而不是東家,這麼大一筆業務自然得由東家定奪。

二少臉上立時露出了失望之色,看來希望又要再次落空了。

杜掌柜卻話鋒一轉,接著說道:“這筆業務在下做不了主,可鄙東家卻做得了主,正好鄙少東家就在小號,二少請稍候,在下這就前去請示。”

說罷,杜掌柜即起身進了櫃檯,又從小門進了後院。

不稍時,杜掌柜就引着個三十左右的年輕人從小門走了出來,這年輕人卻也是剪了辮子的,身上穿的居然也是西裝、西褲,還有皮鞋,一身行頭跟二少真可謂是如出一轍,幾乎是同時,那年輕人也看到了二少,頓時便眼前一亮。

這個卻是晉商巨鱷喬致庸的嫡長孫喬映霞了。

在保守傳統的晉商中間,喬映霞絕對是個另類,他也是留過洋的,思想激進,還是祁縣第一個剪掉辮子、穿上西裝的人,他還像洋人一樣站着撒尿,這和脫了褲子蹲着撒尿的國人大不一樣,因此被祁縣百姓飢笑為“假洋鬼子”。

在三原這樣一個民風保守、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激進思想影響的地方,當一個假洋鬼子冷不丁遇上另一個假洋鬼子時,那種親切感也就可想而知了,幾乎是在看到二少的霎那間,喬映霞喬大少爺就幾乎已經把二少引為志同道合的知己了。

兩人又都出身商賈世家,這話匣子一打開就再也關不住了。

兩人一直聊到了深夜,話題從茶葉絲綢鹽布鐵到康梁變法,再到民主共和,地點也從大德通三原分號換到了城西的四海酒樓,兩個多時辰聊下來,喬大少對二少的學識、見聞是極為賞識,這也難怪,二少再怎麼也比喬大少多了百年見識,不是嗎?

直到酒樓要關門打烊了,兩人才猛然發覺,不知不覺已是深夜了。

臨分別時,喬大少用力握着二少雙手,頗為感慨地道:“古人云,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原本還不信,以為不過是欺人之談,可今天我卻是信了,牧馬兄,我受家祖委託前來三原對帳,怕是還要再逗留數日,明天你我再接着長談,可好?”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二少自然是滿口答應,因為他知道,這喬映霞可不是普通的喬家子弟,而是喬致庸指定的喬家下一任掌門人,不出意外的話,不數年喬致庸就會駕鶴西遊,而眼前這位喬家大少就要接掌“在中堂”的巨億家資了。

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結好喬大少對二少來說都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好容易穿越一回,二少可不想只做個富家翁混吃等死,尤其是穿越到了史上最黑暗最無能的清王朝,在感嘆命運不濟的同時,二少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說改變國家和民族的命運吧,至少也要在歷史長河中撲騰起幾朵小小的浪花來。

所以,要是能跟喬家商號搭上線,那就再好不過了,藉助喬家龐大的資本,二少很容易就能經營起自己的工業帝國,只要西北一隅有了重工業,中國這艘千年**恐怕就要駛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了,百年積弱還會不會重演可就難說嘍。

當然,近代中國無數民族資本家的斑斑血淚已經殘酷地證明,僅僅依靠興辦實業是絕對救不了中國的,中國的官本位統治體系已經延續了幾千年,至少在百年內還將延續下去,因此要想改變中國的命運,手裡還得掌握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

槍杆子里出政權,在任何時候,這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