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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奇見到崔栩的地方不是城主府正廳,亦非書房,而是內外院之間的花園。

崔栩是一位清瘦的中年人,看得出來年輕時絕對當得起英俊瀟洒玉樹臨風這八個字,縱時現在,也是五絡長須,風度翩翩,從骨子裡透出冷峻卻儒雅的氣質。

他身邊陪着四個人,其中兩人孟奇見過,一位是容顏嬌俏,喜着紅衣的崔大小姐崔錦繡,一位是馬臉長須的總捕頭費正青。

剩下兩人都略長於費正青,一位乃富態老者,白髮蒼蒼,皺紋不少,但臉龐紅潤,腰背挺直,常常帶笑,分外讓人感覺親切隨和,一位年過半百,棗紅臉,掃帚眉,鬚髮茂盛。

見到這樣的五人組合時,孟奇略微一愣,竟然有崔大小姐,而沒有少城主崔錦華,莫非他有事外出了?

“真定法師,崔某冒昧相邀,還請恕罪。”崔栩雖然一直顯得很冷峻,但作為正道宗師,並未失去禮數。

孟奇雙手合十,直截了當地道:“阿彌陀佛,十二獸為禍江湖,手下血債累累,皆罪孽深重,得聞申猴在天定城犯下血案後,縱是城主不請,貧僧也會自來。”

崔栩打過招呼後,保持着冷峻的表情,點了點頭道:“真定法師慈悲心腸,崔某代天定城百姓謝過。”

寒暄之後,費正青笑嘻嘻地接過話題:“真定法師,遠來是客,費某給你介紹一二,在下費正青,恬為天定城總捕頭,負責抓捕申猴之事,這位是尤同光尤老先生,城主的結義兄長,人送外號‘活財神’。”

他指着那個一直笑眯眯的老者。

他就是尤同光啊……孟奇不動聲色地見過禮,將對方的樣貌、身材、穿着、打扮牢記於心底。

“這位是穆山老爺子,南方十八水路總瓢把子,亦是城主的結義兄長,人稱穆三爺。”費正青介紹着那棗紅臉、鬚髮旺盛的老者。

穆山輕輕點頭,望着孟奇的目光充滿了懷疑。

“費某就不介紹錦繡侄女了,你們想必熟識。”費正青收起笑容,誠懇地道,“真定法師,你能刀創申猴,絕對是天下有數的高手,這次抓捕他,還請你多多協助。”

“嘿。”穆山笑了笑,帶着淡淡的輕蔑,不過沒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費總捕頭儘管發問。”因着自己現在屬於最常見的身高,這一點與申猴類同,孟奇並不擔心費正青光靠觀察身材就能判斷出自己是“申猴”。

費正青點了點頭:“還請法師不要介意費某的盤問,費某在此先行靠罪,實乃習慣使然。”

得到孟奇的肯定回答後,他開始詢問:“不知法師從何而來,在何處遇上申猴?”

“貧僧從極西之地歸來,正雲遊天下,行船江上時,偶然看到申猴正殘殺張施主夫婦……”隨着費正青的問題,孟奇真真假假地將事情經過描述了一遍,將自己說的刀法出眾,以一招的優勢重創了申猴,但申猴身負橫練功夫,假死脫身。

費正青不斷地問着前後細節,可孟奇早就全盤推敲,務求與張宗憲夫婦描述的一致,沒有露出任何矛盾之處。

“真定法師真是堪稱刀道宗師,申猴如此了得的橫練功夫和刀法都敗在了你的手下,說來慚愧,從金安成樓主輕鬆被殺,現場沒有多少打鬥痕迹來看,費某怕也不是申猴的敵手。”費正青微笑贊道,可神情之中依然帶着幾分疑惑。

縱使申猴因為橫練功夫的關係,傷勢並不重,可他前半夜剛受傷,後半夜就能生龍活虎地戰勝自己,未免太過神奇,讓人無法盡信,除非申猴的武功已經到了只差半步就能打開人體秘藏的地步。

而這樣一來,能正面戰勝他的真定,至少也是這個層次的高手,以他的年紀而言,這未免太恐怖了吧!

孟奇還未回答,穆山就不帶笑意地哈哈了兩聲,目光銳利如鷹地盯着孟奇道:“真定法師,你的故事講得很好,但老朽卻是不信,縱是天縱奇才,水磨工夫卻少不了!”

“讓老朽稱量稱量你!”

說話間,他已拔出腰中長刀,揉身而上,崔栩、費正青和尤同光都未阻止,反倒目光灼灼地看着孟奇。

坐在石凳上的孟奇臉含微笑,不動不移,輕輕一刀,就如羚羊掛角,在穆山刀勢將展未展之時,劃在了他最難受的地方。

這不是血刀刀法,亦非五虎斷門刀刀法,而是孟奇這七個月來,反覆琢磨“阿難破戒刀法”時,將“斷清凈”中相對簡單的變化分解出來,以自身兩門刀法為骨架,衍化的幾招不涉刀意的刀法。

假以時日,孟奇希望這能成為一套完整的刀法,一套開竅期也算不錯的刀法。

哪怕沒有刀意沉浸,變化失了神韻,少了精彩,可以蓄氣期的標準而言,這幾招也算得精妙絕倫,隱含着難以言喻的韻味。

而這個世界除了尚未交手的七大宗師,孟奇覺得最頂尖的那群高手也就是蓄氣大成接近開竅的水準——不知為什麼,孟奇覺得在這個世界修鍊,似乎少了什麼,多了一些桎梏,效率遠遠不及在自身少林時。

看到孟奇這神妙一刀,崔栩眼睛微微眯起,費正青和尤同光也同時褪去了臉上其他表情,專註之中藏着震驚。

刀勢在關鍵的時刻被打斷,穆山只覺氣血翻滾,呼吸不暢,但他人老心不老,咬牙變化,繞着孟奇斜跨一步,側斬一刀。

孟奇腳不動,身不移,隨手一刀,如瀑布倒掛,喧囂震天,直接斬在了穆山長刀薄弱之處,讓他不得不退後一步。

穆山怒吼一聲,再次揉身上前,可連續三次進攻都在孟奇看似隨意的一刀斬出後,雷聲大雨點小地消失了。

“三哥,不要再試探了,真定法師的刀法神乎其神。”崔栩開口阻止穆山再動手,並以“神乎其神”來形容孟奇衍化出的這幾招刀法。

穆山停了下來,大口地喘着氣,回想剛才的經過,強自支撐的好勝心轟然碎裂。

見狀,孟奇微微一笑:“當不得城主謬讚。”

自己這幾招刀法,還太零散,不成體系,變化也不夠前後銜接,再打下去,就失了現在神奇的效果,幾招之後,說不得就被穆山勘出問題所在,將自己從石凳上逼起,展開身法戰鬥,而“神行百變”身法一旦施展出來,費正青哪會認不得?昨晚自己在黑影劍下苦苦支撐時,“神行百變”可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所以,崔栩叫停的正好。

崔栩轉頭看向費正青,費正青又震驚又凝重地搖了搖頭,示意這與申猴的刀法截然不同,完全屬於兩個層次。

申猴的刀法除了常見的大開大合,帶着一抹妖異的色彩,不管是出刀,還是身法,都怪誕難料,不似正道,而真定法師的刀法韻味悠長,隱含至理,精妙絕倫。

崔大小姐崔錦繡從孟奇出刀開始,嘴巴就沒有合攏過,怔怔看着兩人交手,現在才宛如夢囈地道:“法師,原來你與我交手時,從未使出過全力……”

自己還以為自己與法師、申猴差距並不大的……

崔栩站起身,拱手道:“因着申猴早已受傷,崔某之前懷疑昨晚的申猴乃法師假扮,如今看來,實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請法師恕罪。”

他坦蕩直言並道歉。

“城主急切之心,貧僧能夠理解。”孟奇“誠懇”回答。

正當他要詢問“申猴”犯案之事時,突然有家丁從花園外進來,一臉的震驚和惶恐。

“城主,城主,大事不好了!”他找不到重點地揚着手中紅色帖子。

包括孟奇在內,所有人都望了過去,崔栩沉聲道:“慢慢說。”

這家丁喘了兩口氣,一邊將紅帖呈了上去,一邊開口道:“城主,這是白衣劍神的戰書,七日之後,他將登門挑戰您。”

此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故而他沒有顧及孟奇在場。

“白衣劍神”洛青?

這可是七大宗師之一!

這將是少有的宗師對決!

孟奇等人相當震驚,崔栩倒是臉色不變:“崔某想領教洛大俠的劍法久矣。”

這麼一句話,就算應承了下來,宗師之戰,不可避免!

“真是多事之秋啊……”尤同光和費正青同時感慨了一句。

因着這件事,他們的注意力從申猴移開,與孟奇大概交流了一下後就送他出府了。

“還是用的外面傳聞的那套話,他們想掩蓋什麼?或者是怕打草驚蛇?”這件事情撲朔迷離,讓孟奇有點撓頭。

“不過,今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尤同光恐怕會很晚回家,倒是給了我一個機會。”孟奇暗自琢磨道。

因為尤同光可能是雪神宮餘孽,也許掌握着“幻形**”等奇怪武功,孟奇沒有像對付金安成一樣直接找上門,而是打算迂迴一下。

並且,孟奇還想趁這個機會找到完成支線任務的辦法。

…………

夜色剛臨,一直關注着尤府,確定尤同光尚未返回的孟奇換上夜行衣,戴上面具,身法展開,悄悄潛入了尤同光的書房。

尤同光書房內並無特殊的事物,只有一尊羊脂白玉雕成的佛像看似價值連城。

孟奇又找了找附近尤同光的卧房,未曾發現雪神宮相關線索,於是返回書房,找了一張白紙,刻意改變筆觸地仿照盜帥楚留香寫道:

“聞君有白玉佛像,妙手雕成,鬼斧神工,不勝心嚮往之,今日一觀,誠不欺我也。”

“然不問自取,非做客之道,留此書信,誠告於君,六日之後,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令我徒勞往返也。”

“申猴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