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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起聊過兩句之後,便算是認識了。

剛才那位虎頭虎腦的壯碩少年,長着一張稚嫩的娃娃臉,身高比之許辰,陸浩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卻被陸瀅“小石頭”“小石頭”地叫着,卻也不惱。

後來許辰才知道他只有九歲,比之十歲的陸瀅還要小。

那位瘦的皮包骨的少年卻有着一個非常“霸氣”的名字,叫王鐵牛。

而另一位老實木訥的少年則叫做周康。

當然這一切都是許辰從陸瀅那沒停過的小嘴裡得來的。

他們幾位都是孤兒,現在住在離皇城寺不遠的幾間空置的民房內。那裡便是崇仁坊用來安置這些乞丐棄兒的地方,喚作“濟病坊”,由崇仁坊的坊正牽頭坊內的富戶設立的。

而崇仁坊的坊正便是剛才那位“不錯的”杜伯伯,杜榮。

許辰以前上學的時候知道,從南朝開始官方便在城中設立類似現代“救助站”的機構,用以收留這些孤兒,棄嬰以及鰥寡老人。

加上佛教漸漸盛行,這一類的機構大多設立在城中的寺廟中,只不過這間皇城寺情況有些特殊,崇仁坊只好將“濟病坊”設在離此不遠的民房內。

許辰和大夥多聊了幾句,畢竟是身處陌生時空,和這些孤兒到生出些許同病相憐的感覺。

可是,陸浩顯然不想自己的妹妹和這個陌生男子多呆,便匆匆拉着陸瀅和眾人離去了。

“看來每個有妹妹的哥哥都是一樣的啊。”許辰無奈的笑了笑。

皇城寺所在的崇仁坊便是九百多年前西漢大將灌嬰受漢高祖劉邦“昌大南疆”命在此修建的“灌城”遺址。街頭巷尾總能找到一些千年歲月的痕迹。

可惜,此時還沒興起“旅遊業”這麼個第三產業,再說了“灌城”遺址說白了也就剩下幾塊土磚,土磚也不能當飯吃啊。

更慘的是唐初的時候豫章城西移,於原灌城的西北方向築建了洪都城,城牆材料也改土石為青天磚。先前設於灌城的縣署衙門也於貞觀十年遷至新城。

崇仁坊這個名字還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可以說自唐以來,崇仁坊的地位真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啊。到了現在,這裡已經徹底淪為東湖上的漁戶們用來裝卸、轉運活魚的集市,美其名曰“東城魚市”。要不是開元以來天下承平,豫章城又擴建了幾次,這裡恐怕都算不得“東城”了。

就連螃蟹都要從十八文一斤的簍子往二十八文一斤的簍子里爬,何況是人呢。

而崇仁坊的坊正杜榮顯然是這麼一位有上進心的人,話說這杜榮祖上就是東湖上打魚的漁戶,在他爺爺那輩時也不知是哪輩的祖宗墳頭冒了青煙,在他一次入湖打魚的時候一網下去,魚蝦中竟然有一隻大蚌。破開一看竟尋到一顆碩大的湖珠。

話說這東湖也只是個不大不小的內陸湖,出現這麼大珍珠的概率比之現代中個五百萬,只小不大。

杜榮的爺爺也算是個精明的人,懂得“財不露白”的道理。不動神色的回了家,之後借口去城中賣魚,迅速來到珠寶店,將珠子賣了。

雖然被無良的奸商狠狠地颳了一下,但他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漁夫是決計保不住這東西的,說不定還會引來滅門之禍。

討價還價片刻後,杜榮的爺爺便將珠子換成了滿滿一袋的銀錢。並且迅速來到牙行,買房置地,在衙門裡登記造冊後心裡才終於踏實了下來。

不得不說,杜榮的爺爺是個人物,不到半天的時間便將一件有可能引來塌天大禍的寶貝變現成實實在在的房產田地,在那些大人物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便將自己摘了出去。

這份決心、魄力一點也不像個沒見識的鄉下漢子。

果不其然,在接下的歲月里,杜榮的爺爺靠着這次積下的本錢,在商海拼搏了一生,家業越置越大。

雖然經杜榮他爸這個二世祖敗了幾十年,傳到杜榮手裡依然豐厚。

且這個杜榮也不是等閑之輩,讀過幾年書的他深深地意識到權力的重要性,花費大量家財坐上了這個崇仁坊的坊正。雖然只是個偏僻的坊,但好歹是個起點不是。

杜榮現在最大的心愿便是能運作到城中心的進賢坊去當個坊正,進賢坊如今的坊正前兩天剛剛去世,兒子也是個平庸無能之輩。而且城內幾個坊正、副坊正裡面只有他的資歷最高,加上最近他手中又多了個底牌。

可以說,進賢坊新坊正一位他是勢在必得。

想着去了進賢坊後,縣衙就在進賢坊,以後可以和縣尊大人多多親近,就算不能再進一步,也能多撈些錢財。

此刻,杜榮正在自家的書房對着貢台虔誠地跪拜,台上擺的不是像尋常人家一樣的神佛,而是一個臉盆大小的銅鑄金身的大蚌。

此刻的杜榮拜地可是比以前認真仔細多了。

話說當年杜榮爺爺因大蚌殼而發家,此後打魚的行當也沒丟棄,不過從此杜家的漁夫只打蚌殼,而且每隻蚌殼在賣出去以前,都會被杜家派專人一一破開,檢查完之後再賣。

這種守株待兔的法子在以後的日子裡雖然也收穫過幾顆不大的珠子,但是都不值什麼錢。

也是前兩日,杜榮去碼頭查貨時,無意間發現了一隻碩大的蚌殼。

回家破開一看,頓時滿屋都是珠光寶氣,只見一大一小兩顆湖珠靜靜地躺在蚌中。

寶珠端的是潔如美玉,滑如凝脂,在燈光的照射下,屋子裡如夢幻仙境般。

杜榮也是個果斷的人,平靜下來後,一絲狂喜湧上心頭。

杜榮聽說豫章郡太守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而最近縣尊大人為了給太守大人的生辰禮物愁白了好幾根頭髮。

現在,這太守的生辰禮物算是有着落了。到時候將這兩顆明珠送與縣尊,一顆小的留給縣尊自己,大的再由縣尊送與太守大人。

如此一來,自己幫縣尊在太守大人面前討了好,一個小小的進賢坊坊正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候有了這層關係再和縣尊多多親近,還愁杜家不能興旺嗎?

要是縣尊能在太守大人面前提及自己,一想到連太守大人也可能記住自己,杜榮真如飲了瓊漿玉露般通透。

至於由自己親自去向太守獻明珠,這樣的想法杜榮連想都沒想,他還沒有蠢到如此地步。

杜榮拜過之後,直起身來看着身後依然忿忿不平的兒子杜天,深深地嘆了口氣。

“是不是早上那一巴掌到現在還不服啊?”

“哼!”杜天鼻孔朝天,撇過頭去。

“混賬!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在皇城寺內胡鬧!”杜榮看著兒子的樣子,重重的拍了下書桌。

“不就是個和尚廟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杜天不服道。

“不要以為你叫杜天,就真的能無法無天!”杜榮氣的又拍了下。

看著兒子的樣子,杜榮又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自己這些年來光顧着生意,疏忽了對兒子的管教,再這樣下去早晚要出大事。

從杜榮爺爺開始就能看出杜家人都不是些沒見識的人,雖然杜榮的爸爸有些平庸,但是杜榮卻有先祖的風範。

自然知道少年人囂張跋扈不僅不利於自己,沒準還會為家裡引來大禍。

“看來這件事忙完後要好好管教他了”杜榮在心裡想着。

“唉…跟你說了多少遍,皇城寺不是一間普通的寺廟,別說是你我,就是縣尊大人,甚至於咱們豫章郡的太守大人見到方丈慧能大師都要執禮相待。”

杜榮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見了縣尊陪着一位中年人站在皇城寺山門處等候,待到僧人通報後才入門。

這一刻,杜榮才深深地意識到這間自己家門口的寺廟有着如此驚人的能量。

那位中年人杜榮不認識,但是能讓縣尊大人甘當伴當的人,滿豫章城也沒幾個。而那些人是杜榮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能讓這麼多大人物執禮相待的方丈,更是如天上的星宿般遙不可及。

在驚訝過後,杜榮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天大的機遇,這麼一尊真神就在家門口,要是不去拜見,那他就是白痴了。

於是從那日起,平生從不信佛的杜榮每天早上都要去皇城寺上第一柱香,這麼多年下來,無論春夏秋冬,也不管天氣如何,杜榮每天必去。

為了搶到第一炷香可真是煞費苦心,他還不敢用強,不然以他坊正的身份,以及在周邊漁戶里的威勢。在這間接近城郊,沒什麼香火的寺里,別說搶第一炷香了,恐怕他一聲令下,這皇城寺周邊的人家都沒人敢來了。

所以,從那以後時常叮囑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千萬別去皇城寺鬧事也成了他必備的功課。

今天,他上完香後竟然碰到了從竹苑中走出的慧能大師,激動之餘立刻上前見禮,並且成功攀談幾句後,正準備和方丈探討幾句這些年來看的佛經。

突然間聽到前院傳來的自己兒子的聲音,嚇得他冷汗直流。匆忙拜別大師後,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前院,想着自己多年來的辛苦今天好不容易有點收穫,現在全被這個不孝子毀了,還差點適得其反,怒火中燒,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了過去。並揚言要杜天下跪認錯,實在是想用這種方法挽回自己在慧能大師心中的看法。

天辛今天杜天沒對那個女孩做什麼,不然不僅這次去進賢坊做坊正沒戲,恐怕還要為杜家引來大禍。

即使杜榮現在想來,依舊後怕不已。

看著兒子那倔強的眼神,杜榮一陣無奈,撇過兒子那到現在還腫得通紅的臉,又不忍再說重話。

“唉…就算你真的看上了那個小姑娘,也不該在寺里動手。只要她還在‘濟病坊’一天,遲早都會是你的。”

杜榮心一軟,打了一巴掌後便給了顆棗。

可是,要是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他一定會用那銅鑄的大蚌殼狠狠地敲碎他兒子的腦子。

可是,也只能可是了……誰也不能未卜先知,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