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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揚州城啊!”

揚州城西門的車隊正是從豫章一路趕來的盧宗泰、盧宗保兩兄弟了。

“‘煙花三月下揚州’李太白的這句詩倒真沒辱沒了這揚州城!”盧宗泰立在車頭望着不遠處的揚州城,不由得稱讚道。

“大哥,如今這才一月,離着陽春三月還早着呢!”尚在車內的盧宗保此刻正用手將蓋在身上的錦被往上拉了拉,一臉旅途的疲憊,語氣中帶着一絲對兄長將車簾拉開以致冷風灌入的埋怨。

“你啊你,就是不懂風情!”盧宗泰笑着指了指蜷縮車廂一角的弟弟,說道。

“我現在光感覺到風了,這情在哪還真沒看出來!”盧宗保緊了緊身上的錦被,打了個哈欠,懶散的說道。

盧宗泰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卻也走了進來,順手將車帘子紮緊。

豫章到揚州約有一千三百來里路,兩兄弟一路乘船換車,緊趕慢趕的也耗費了近三天時間才趕到揚州。而此時,朝廷關於在揚州城設立市舶司的公文已經傳遍了整個大唐。

與海上貿易無光的西北西南等地得到消息後也不過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公文束之高閣了。

至於南方這些與海上貿易密切相關的地方,雖然這半個月來都流傳着相關的言論,但畢竟沒有定論,加上說什麼的人都有,一時間傳的玄乎反而讓那些穩重的海商們不太相信了。

待到此時正式公文一下,這才算是得了定論,一時間眾多海商們便有些坐不住了,對於未來便有着一些顯而易見的迷茫了,也就開始走出門去,四下的打探着一些消息。

其中,揚州城東南靠近參佐門的一大片宅邸便是江東錢氏在這揚州城的大院,此刻的錢家大院門口正圍着厚厚的人群,這些人穿着各異卻無一不是貴氣逼人,只是如今臉上卻紛紛帶着一些憂愁。

而錢府的大門這幾日來便沒有開啟過。

“爹,家門口都已經被人堵了兩天了!”

錢府大院內,一位青年冒冒失失的衝進了錢孝憬的書房,一進去便扯開嗓子囔囔道。

錢孝憬此刻伏在案几上書寫着什麼,青年人的作為打斷了他的思緒,錢孝憬皺起眉頭,用力將手中的毛筆重重的拍在案几上,低聲呵斥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行事不要這麼毛毛躁躁的!你都這麼大了,還是這麼猛浪,讓我怎麼放心把這偌大的家業交給你?”

“哎呀!爹,你又來了!您還這麼年輕,至少還能活幾十年呢!咱們錢家有您在,還怕什麼?”青年人自顧自的找地方坐下,順手拿起案几上的瓜果吃了起來。

“那要是我死了呢?”錢孝憬看著兒子這副懶散的模樣,氣呼呼的說道。

青年人聞言一愣,看了看父親那嚴肅的表情,隨即又說道:“您要是真不在了,不是還有那麼多叔叔伯伯嘛!都是錢家人,誰當家主不是當呢!”

“你!你這是要氣死我啊!”錢孝憬右手顫抖着指着青年,怒斥道。

青年人卻依舊笑嘻嘻的看着他,口裡嚼着瓜果含糊不清的說道:“爹,您也別生氣,氣大傷身嘛!外面那群人可還在等着您傳話呢!”

錢孝憬深深地看了兒子兩眼,一陣深深的無力感湧上了心頭,嘆道:“景文啊!你也……”

“噗嗤!”青年人一聽口中嚼碎的瓜果吐了一地,連忙揮了揮手止住了錢孝憬,用手擦了擦嘴後,說道:“哎!爹!您可千萬別跟我這麼客氣,您一客氣了我這腦袋就受不了,您接着忙,我出去溜達去了!”

說完便不管錢孝憬那已經發青的臉龐,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名叫錢景文的青年乃是江東錢氏的長房嫡子,也是錢孝憬唯一的一個兒子,一根獨苗!

此刻錢景文離了父親的書房之後便在錢家那迷宮般的宅院內四處閑逛着。

忽然間便看見不遠處有一個身影,遂連忙跑了過去。

“小弘子!”

離的尚有幾丈遠,錢景文便揮手衝著前面的那人大聲喊道。

那人聽見叫聲,轉過身來,卻是那前不久去豫章遊學在年前趕回來的江東錢氏族人,錢弘!

“景文叔!”錢弘看清楚來人之後,連忙躬身行禮道。

錢景文年紀不大,甚至比錢弘還要小上幾歲,但是他們家主這一脈從百年前子嗣便不怎麼繁盛,甚至於很多代都是一脈單傳,比如這一代的家主錢孝憬便是個獨生子,已經五十多了也只生了錢景文這一個兒子,所以慢慢的便導致他們這一脈的輩分普遍要高一些。

比如錢景文,便和遠在長安為官的四旬中年錢景通是一個輩的,也和錢弘的父親一個輩,所以錢弘見到錢景文跑來只得老老實實的行了個晚輩禮,畢竟這些千年世家最重的就是這些禮儀了。

“嗯!乖!”錢景文跑過來之後,一本正經的接受了錢弘的大禮,甚至還伸出手來摸了摸錢弘的腦袋,一副長輩關愛晚輩的模樣。

只是還沒等錢弘直起身來,稍微矮一些的錢景文便順勢勾住了對方的脖子,嘴巴湊到錢弘的耳朵邊,細聲的說道:“怎麼樣啊?這回豫章之行有沒有……那啥……啊?”

說完便用一種曖昧的眼神看着錢弘。

“啊?什麼啊?”錢弘迷惑道。

“啊什麼啊!”錢景文佯怒道。隨即便又用那種是個男人都懂的表情看着錢弘,說道:“裝什麼傻啊!我是問你有沒有遇到什麼好貨色!”

“哦……”錢弘故意拉長了聲調,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

對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小叔,錢弘其實是恨了解對方的,錢家這麼大,和他同輩的年級基本上都快趕上他爹了,哪怕就是年輕一輩當中與錢景文年紀相仿的也只有錢弘一人,所以二人之間名為叔侄,實際上倒更像是對兄弟,所以除了必要的禮儀之外,兩人之間平時說話倒是很隨便的。

“我可是讀書人!出去可是為了遊學的!”錢弘一本正經的說道。

錢景文一臉鄙夷的望着他:“讀書人?逛青樓最多的便是讀書人吧?”

“那是雅事!”錢弘隨即說道。

“哦!雅事?那你小子這回出去幹了幾次‘雅事’啊?”錢景文特意將“雅事”兩個字念得很重。

“咳咳,我畢竟是個加了冠禮的成年人嘛!逛逛這風月場所也是可以的嘛!”錢弘挺直了胸膛,一臉鎮定的說道。

“又不像某些人,明年才能加冠禮,長這麼大了連個女人都沒碰過!至今還是個雛兒!唉……”錢弘搖頭嘆息道。

“你!你放屁!本公子身為錢氏的大少爺,怎麼可能沒碰過女人呢?笑話!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錢景文一下子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貓般跳將起來,“哈哈”大笑道。

卻見錢弘正用一副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錢景文,說道:“小叔,我沒說你啊!”

“你!”錢景文臉色一瞬間漲的通紅,說不出話來。

錢弘見狀,笑了笑之後,便主動靠了過來,說道:“要說那豫章城,畢竟是江南重鎮,要說人的歷史比咱們揚州還早了上百年呢!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那的姑娘可着實不錯!和咱們揚州的又有不同……”

錢景文果然很快便忘記了不堪,叔侄兩人躲到一邊,詳細的探討豫章和揚州兩地姑娘的不同去了……

而在書房裡順過氣來的錢孝憬,此刻已經恢復了從容,出聲吩咐管家去將府門打開,把外面的人請去客廳等候。

拖了這些人兩天了,也算是稍稍打壓了這幫桀驁不馴的海商一番,想來在之後的談判中這幫人會安分不少。

這年頭,敢下海吃海貿這碗飯的人沒有一個不是膽大心黑,不拿性命當回事的人!

畢竟大海茫茫,技術條件跟不上,十艘船出去能有五艘回來便是大賺了!一般回來一艘便能保本小賺一筆,而回來兩三艘的話便能一夜暴富。

而能夠有資格在錢府門外等着的人無不是幹了幾十年已經有了很大規模的人,這種人和江湖上的那些豪強沒有多少區別,這也是東南海商集團會形成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面的原因。

這些海商集團雖然是以世家勢力為主導,但也只是在經濟上占些優勢能夠大量投入罷了,畢竟航海這種事依舊還是要靠着經驗豐富的水手和船長的。

而除了像錢家這樣真正的豪門望族之外,是沒有幾家人有獨自培養自家的水手和船隊的能力的!這也給了那些亡命之徒一個進身之階,他們靠着不怕死的精神投身海上貿易,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一方勢力,雖然依託這些世家大族,卻保留着很大的獨立性,倒更像是後世專門的運輸公司。

這樣的一些人自然不會輕易的服從他人的管教,而這幫人之間因為市場份額巨大,以目前的大唐來說,不管從外面運來多少貨物都能吃得下。

既然沒有了利益上的衝突,這些人自然也不會有去吞併他人的想法,畢竟海商行船的死亡率已經很高了!今天還是個腰纏萬貫的富豪,明日便有可能因為一次出海而陪的血本無歸!

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下,也就沒人願意再花精力去內鬥了!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