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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從一個胖子的死亡開始。

高瘦漢子這突如其來的一下震驚了跟在後面的幾人,當他那雙血紅的眼睛掃過後面幾人時,這幾人無一不膽寒的呆立在原地,身體瑟瑟發抖,過度的驚嚇甚至讓他們忘記了逃跑。

高瘦漢子卻彷彿失去了對他們的興趣一般,走到梧桐樹下,艱難的將三角眼抱起,步履蹣跚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多時,三角眼的死訊便傳到了他們的工頭這邊,劉頭手下的這幫和三角眼一同做事的工人們接到消息後,帶着滿臉的震驚和沉重的哀傷飛快的從各自的住處往三角眼租住的小院趕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劉頭一進小院的門,看到的便是三角眼那已經變的冰涼的屍體,以及旁邊那正在大聲哀嚎的村婦,這婦人乃是三角眼的婆娘。

高瘦漢子聞言卻沒有開口說出一個字來,只是蹲在那,雙眼無神的看着躺在草席上三角眼,似在追憶,又或只是因初次殺人後心中的帶着的那份不安。

劉頭再次問了幾遍,高瘦漢子卻依舊如死人一般不言不語,正好此刻得到消息的工人們相繼趕了過來,得不到答案的劉頭於是便只好張羅人手給三角眼料理後事。

找來一人給了幾貫錢,吩咐其去壽衣店採買一口壽棺,這幾日弟兄們都沒活可做,劉頭知道三角眼家中連飯都吃不上了,自然也不可能備有這棺材本。

只是出去的人還沒歸來,小院外面便響起了一個高亢的聲音:“歷捕頭,就是這裡了!殺人兇手就在裡面!”

這個聲音讓蜷縮在角落的高瘦漢子渾身一顫。

很快,小院的木門被蠻橫的推開,幾個身着華服的商人簇擁着幾位身穿皂衣的捕快闖了進來。

“你……你們找誰?”在院中主事的劉頭看着穿入的幾人強作鎮定的問道。

“一邊去!沒你的事!”一位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滿臉戾氣的商人呵斥道。

此人伸手撥開劉頭,目光在院中搜尋片刻,隨即便指着角落裡蜷縮着的高瘦漢子大聲對身後的一位捕快說道:“歷捕頭,就是他!就是這個人殺了李老爺!”

那位姓歷的捕頭隨即便走到了高瘦漢子身前,俯身說道:“這位王老爺指控你殺了李福李老爺,你認不認罪啊?”

說完揮了下手,隨之而來的那幾位捕快便圍了上來,那王姓青年商人見狀,這才趾高氣昂的跟在捕快們的後面,踮着腳看着已經被包圍了的高瘦漢子,並不時地開口叫道:“臭乞丐!你別想否認,老爺我剛才特意跟在你後面走了一路,絕不會看錯的!”

“這……這一定是誤會了!誤會了!我這個手下平時老實巴交的,連老婆的不敢罵一下,怎麼可能殺人呢?”劉頭聽見後驚訝異常,趕忙靠了上來,衝著幾位捕快作揖道。

“我呸!別想否認!歷捕頭,你看!這傢伙身上還有血跡呢!”王姓青年氣勢洶洶的擠開劉頭,伸手指着高瘦漢子衝著歷捕頭說道。

歷捕頭仔細看了看高瘦漢子身上的衣衫,上面的確濺着一些紅白相間的污漬。

“不!不是的!這些血跡都是我這位死去的兄弟的,捕頭大人你看,我這位兄弟也流了血,是被他一路抱回來的,身上肯定會沾到血跡的!”劉頭向歷捕頭示意道。

就在歷捕頭正準備走過去查看死去的三角眼時,高瘦漢子卻徑直站了起來,說道:“不用了!那個胖子是我殺的!”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這個臭乞丐他自己都承認了!你們還有什麼話說?”王姓青年看見高瘦漢子坦承其罪,大聲叫道。

“說什麼傻話呢!腦袋燒糊塗了吧!”劉頭連忙走上來,衝著高瘦漢子的後腦猛的扇了一巴掌,低聲喝道。

“那個死胖子壓死了我兄弟,我只是為他報仇而已!”經歷了最初的憂懼之後高瘦漢子似乎認命了一般。

“什麼?”劉頭聽完高瘦漢子的話後,神情明顯一呆,緩緩的轉過頭來看了看依舊躺在草席上的三角眼,那塌陷下去的胸膛此前一直讓劉頭百思不得其解,原來……竟是如此!

“別告訴我媳婦,這幾天她回娘家了,等她回來就說我出海去了,等回來的時候一定會給她賺到很多錢的!花不完的錢!”高瘦漢子看了看對面自家空蕩蕩的屋子,衝著劉頭如是說道,神情有些落寞,有些歉意,也有些自卑,到最後卻全部化成了對自家婆娘的愛。

“走吧!捕頭大人!”高瘦漢子平靜地衝著歷捕頭說道。

歷捕頭點點頭,向後一揮手,一位捕快便將帶來的鐵鏈子套在了高瘦漢子頭上,綁好後便帶着人離開了。

聽完高瘦漢子的自白,再看看三角眼的死狀,歷捕頭自然能明白髮生的一切,雖然同情對方的遭遇,但殺人償命,這是國法,他一個小小的捕頭自然沒有違背的權力。

再者,今日的歷捕頭實在是太忙了,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他在這一件案子上耽擱了……

今日一早,隨着地價的上漲,興奮的商人們在城中奔走相告,一陣陣的熱情似乎要將多日來積蓄在揚州上空的陰霾沖刷乾淨,只是在這讓商人們興奮的時日里,揚州城的治安卻到了崩潰的邊緣。

半個月來,揚州城的商人們幾乎全部醉心於地皮投機,正常的商業逐漸被冷落,這對於揚州這樣一個商業高度發達的城市來說,影響幾乎是致命的。

先是服務業冷清,隨後便蔓延到了城中各大行業。沒有了海船,碼頭的工人們便沒了飯吃,海商不來,那些專營海貨的貨棧也沒了生意,而隨着地皮交易的加劇,瘋狂的商人們紛紛將自家店鋪抵押變賣,不穩定的狀態使得綢緞莊、糧油鋪子等和百姓息息相關的產業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店鋪不停地轉讓,飯碗朝不保夕的商鋪掌柜和夥計們自然也沒了踏實做生意的心思。

事情到了這一步,局勢已經無法控制,混亂也就在所難免了。

大量的夥計失業,大量的工人不知所措,帶着一張空洞洞的肚皮在城中四處遊盪着。

今早的好消息徹底點燃了壓抑在工人們心中的火焰!餓了許多天的工人們衝進糧鋪、攔住了在大街上飛奔的富商。搶糧食!搶銅錢!只為了活下去!

毫無秩序的哄搶很快便演變成了大規模的騷亂,打、砸、搶、燒相繼上演,揚州城內已經亂成了一片。

那些被搶的商鋪和富商們紛紛跑來太守衙門報案,接到消息的太守童鈺連忙派出兵丁和衙役捕快分赴城中各地,沒花多久的時間,太守衙門的牢房便被擠滿了,可是城中的騷亂卻依舊在繼續着。

人性便是如此,譬如一扇窗戶完整的時候不會引起路人的窺視,可一旦窗上開了個口子,哪怕只是因好奇也會吸引來眾多的目光。

看見有人帶頭後,便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打砸搶燒的隊伍中。

揚州城西頭的一家糧鋪,那是揚州最大的糧鋪,一到秋收的季節,一支支運糧的車隊便會從西門駛入這家就近的糧鋪。只是今日,這家規模宏大的糧鋪內卻是滿目的瘡痍,到處是破碎的窗戶,裂開的案幾,地面上遺留着破爛的麻袋和隨處可見的米粒,雪白的米粒上已經沾滿了灰塵,老掌柜的卻依舊用顫抖的雙手將其一粒粒撿起裝好,渾濁的雙眼中瀰漫著晶瑩的淚珠。

“糧食,我的糧食啊!”聲音低沉、凄涼、悲愴。

……

揚州城北的一處四進院落內,精緻的園林早已變了模樣,嬌艷的鮮花被人無情的碰斷,花朵被踩進泥土之中,黝黑的泥土裡隨處點綴着幾片鮮紅。

假山被推倒,整個的掉入一旁的魚池中,池中錦鯉被砸死了大片,翻着雪白的肚皮浮在水面上,有的在一旁還跟着一條久久不願離去的鯉魚,許是它的伴侶,正在徒勞的呼喚着對方。

院內的各間廂房早被瘋狂的人們一一光顧,但凡值錢的東西全部被帶走,帶不走的也被統統敲碎,就連柱子上的金箔也被剝離取走。

到處都是下人們的哀嚎聲,地上隨處可見一灘灘鮮紅的血跡,還有那幾個抵禦的最積極,試圖在主人面前立功的家丁護院,此刻卻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停地抽搐着,意識開始模糊,身體漸漸冰冷。

院子正中央的一座主廳內,唯一身上算得上完好的便是一大一小兩個相擁而泣的人。二人一男一女,女的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男的卻只是個六七歲的孩童,衣着華麗,只是身上的首飾掛墜等物早已不見了蹤影。

好在年輕的少婦在瘋狂的人群到來時,連忙將身上所有值錢的首飾全部拋了出去,就連兒子脖子上掛着的傳家玉佩也果斷的捨棄了,這才換來母子的平安,美麗的少婦也為此沒有受辱。

“哈哈!娘子,為夫回來了!為夫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家的地皮如今已經漲了十多倍了!”

一句爽朗的笑聲從院子外傳來,隨後一位三十多歲的青年從大門處走了進來。

當青年人的目光掃過破敗的院子,笑聲戛然而止。

“地皮!地皮!你就知道地皮!就是因為這該死的地皮咱家才會變成這樣的!”

少婦凄厲的哭喊響徹了整個院子,飄到空中,傳得很遠很遠……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