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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朝廷便宣布了李適之、皇甫惟明、韋堅的案件的結果。

三人以結黨營私的罪名,紛紛獲罪。

朝廷制書頒下,貶李適之為宜春太守、皇甫惟明為播川太守、韋堅為縉雲太守;鄭章貶為南豐丞,鄭欽說貶為夜郎尉,豆盧友貶為富水尉,楊惠貶為巴東尉;至於韋堅之弟韋蘭、韋冰、韋芝及其子韋諒皆被流放;另有數十人也被連累。

李適之的左相之位為林希烈接任,皇甫惟明的河西節度使一職由王忠嗣兼任,韋堅的刑部尚書一職由李林甫兼知。

此案可謂牽連甚廣,一時間長安朝堂內人心惶惶。

吉溫與羅希奭自此名聲大振,長安的百姓為其送上一個“吉網羅鉗”的雅號。此號寓意甚明,自是說吉溫善於羅織罪名,而羅希奭諳熟酷刑,二人相配,則可橫行天下。

羅希奭生得黑矮粗壯,一張驢臉上爬着一隻鷹鉤鼻子,面目可怖,手段又狠,又被京城之人呼為“騾子”。京城婦人有時為使孩子停止哭鬧,動輒呼道:“騾子來了。”說來也奇怪,孩子聽到此聲頓時驚恐不已,也就不敢再哭出聲了。

東宮之中,三十七歲的太子李亨至始至終密切地關注着此事,多日來,每晚都會從睡夢中驚醒。

李隆基推長立儲,李亨由此大撿便宜才被立為太子。此時武惠妃已逝,李隆基新寵楊玉環,然楊玉環並無兒女,且少有野心,李亨的位置看似較為穩固。

李亨尚在母腹的時候,李隆基為避姑姑太平公主的中傷,差一點將李亨殺死於母親腹中。待李亨出生及至慢慢長大,其母早被李隆基遺忘,且二哥李瑛早早被定為太子,則李亨實難引起外人注意,由此他也學會了以默默無聞來保全自己。

李亨突然間成為太子,其興奮之餘,又想起前太子李瑛的遭際:李瑛為太子二十餘年,其間小心謹慎,不過多與二位弟弟說了一些話,由此遭遇橫禍,被廢后又被賜死。他舉目四觀:父皇心思難測,後宮又無可以倚仗之人,那權傾天下的李右相當初支持壽王為太子,自己實為孑然一身,無依無靠,除了加倍小心謹慎以外,李亨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麼。

李適之等三人驟然被捕入獄後,吉溫與羅希奭又在城中大肆搜索。李亨與此三人頗有淵源,皇甫惟明為李亨之友,韋堅又是太子妃之兄,李亨從一開始便自認此事來勢洶洶,其背後矛頭定然指向自己。

李亨有此思慮,卻又不敢與人述說,心中唯有暗自焦急。由此心火漸旺,竟然夜不能寐。李亨後來終於明白,不管外事紛紜,自己的太子之位是否能存續,只在父皇的一念之間。想通這點後,於是便決定入興慶宮請見父皇。

李亨此前多在東宮讀書,並不涉足政事,不過在朝會時能與李隆基見上一面。現在李隆基除大朝外,久不上朝,他又在宮中自得其樂,父子相見的機會實在太少。李亨今日主動請見,李隆基自然明白兒子的擔憂,遂准其入見。

李亨見禮後,就躬身立在李隆基面前,稟道:“父皇,兒臣覺得韋氏不賢,就想將她貶退,不知能得父皇恩准否?”

李隆基心中恍然,卻依舊出言問道:“朕聽說韋氏自入東宮後還算賢惠,她出身於名門,應該會恪守婦道的,又如何不賢了?”

“兒臣以為韋氏一門素愛生事,其家族枝蔓甚繁,由此良莠不齊,兒臣因此憂心。”李亨回答道。

“呵呵,太子有些多慮了。昔中宗皇帝之韋庶人最愛生事,卻與太子妃韋氏毫無干係。哦,莫非因韋堅案發,你由此憂心嗎?”李隆基問道。

“父皇聖目如熾,兒臣正是因此憂心。”李亨連忙回道。

“唉,你有些多慮了。韋堅雖為太子妃之兄,他犯的事兒又非太子妃指使,你何必多心呢?”李隆基嘆息道。

李亨卻依舊躬身拜道:“父皇,所謂瓜田李下,難以釋疑。兒臣向為膽怯之人,深恐招惹麻煩。故懇請貶斥韋氏,還請父皇為兒臣另擇良人為妃。”

李隆基搖了搖頭,嘆道:“你為儲君,終有一日會即位,若如此心怯多慮,將來如何殺伐決斷呢?韋氏雖家族枝蔓甚繁,她本身並無過錯,若一旦棄之,朕於心不忍啊。”

李亨又跪倒叩首道:“父皇春秋鼎盛,可延千秋功業,此為玄元皇帝詔示,兒臣堅信不疑。兒臣能居太子之位,實屬聖眷甚隆,請父皇今後萬萬不可再出此語。至於韋氏之事,兒臣心意已決,乞請父皇垂憐。”

李隆基無奈地搖搖頭,說道:“起來吧。韋氏的事兒,你自己瞧着辦吧。念她終無過錯,你若非要將她逐出東宮,須厚贈財貨。”

李亨心中大喜,喜極而泣道:“父皇仁慈之心,實昭如日月,兒臣定將父皇的仁意,轉述韋氏。”

李亨辭出之後,猶感到後背冷汗涔涔,然其心中卻舒暢無比:將韋氏逐出東宮後,就徹底洗脫了與韋堅等人的干係,到時哪怕風雲再起,說什麼也牽扯不到自己身上了。

因為,李亨已然明白了父皇的真實態度。只要父皇不想廢太子,那麼自己的位子便能安如泰山。

按說事態到了如今這一步,這場來勢兇猛的政潮也到了結束的時候,這也是朝野上下一致的想法。畢竟倒下去的三人,在朝堂中的勢力不小,要真是一網打盡的話,難度大不說,也易引起反彈,要真的犯了眾怒,李林甫這個宰相也不會有好日過。

可是,也許是正是因為清楚的認識到了三人殘存的勢力依舊巨大,何況李林甫也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再者,萬德昭的目的也尚未達到……

卻說李適之等人被貶斥出京後,李林甫便暗暗心想,這幫人雖遭貶斥,然他們心中肯定依然奉太子為倚靠,假以時日,他們定有翻身的機會。李林甫行事,向來不會拖泥帶水,絕不會留下後患反噬自己,他將諸事思慮清楚之後,便再次入宮面見李隆基。

“陛下,這是刑部送來的公文,乃是押解李適之、韋堅、皇甫維明三人的官差回報來的一路上的見聞。”李林甫雙手捧上一份奏疏,遞給了李隆基。

李隆基接過後,隨意翻看了一下,便略有不快的說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便好!”

李林甫連忙躬下身子,回答道:“陛下,此事,臣實在無法做主呀!”

“哦?”李隆基臉上掛上了一絲疑問的神色,於是便再一次認真看了一遍,依舊沒什麼收穫,只好問道:“這上面也無不妥之處呀!”

李林甫只好指着奏書上的一段,為李隆基道明:“聖上請看此處!”

卻見那奏疏之上寫的乃是皇甫維明出了長安城後行到馬嵬驛之時,忽而從西面來了數十位騎馬的壯漢,並在驛中為皇甫維明擺宴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