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也吃完了。”
王解放撂下粥碗，也出了門。
王運生正在前面走着，眼見就到了船邊兒，突然聽到身後車鈴響，回頭一看，是王璐瑤追了上來。
“璐瑤，你找我有事？是不是零花錢不夠了？”
王運生知道妹妹上學不走這條路，既然追過來肯定就是有事，估計高三了用錢的地方多，錢不夠花了又不好跟趙蘭香開口。
說著他就要從口袋裡掏錢，王璐瑤停下車，拉住他的手說道“不是哥，我不要錢，你上次給我的錢還有呢。”
“那你不好好上學去，跑這邊來幹嘛？”
王運生奇怪地問道。
王璐瑤對着他一笑，然後從書包里摸出一個紅皮雞蛋塞到他的手裡。
“快吃吧哥，還熱乎呢。”
“我不要，你這丫頭，這是給你上學補腦子的，你給我幹什麼？”
王運生見到這個雞蛋，立即明白了這丫頭是自己沒捨得吃，偷偷留下來給他送來了，趕忙推了回去。
“我不需要，媽都說了，世間三樣苦，開船打鐵磨豆腐。你天天跑船多累啊，這個雞蛋就應該給你吃，補補身子。”
王璐瑤又推了回來。
“我這身體不用補，你看，裝得像頭牛。你吃了它，將來好能考個好大學。”
王運生堅決不要這個雞蛋。
王璐瑤對王運生調皮地一笑，說道“哥，我現在已經都是全年級第一了，再吃雞蛋也沒用，總得給後面的同學留點追趕我的希望吧。”
“不行，聽哥的，帶着它去學校吃，快走吧，不然遲到了。”
王璐瑤見王運生不要，有些生氣了，揚起手中的雞蛋說道“哥，你要是不要，我就把它扔進運河裡餵魚。”
“別，我要，扔了多可惜。”
王運生知道這個妹妹的脾氣，說得出就做得到，趕忙接過了雞蛋。隨手他又摸出一張五元的紙幣塞進王璐瑤的書包里，說道“喜歡什麼就買點，別苦了自己。”
“哥，我還有錢呢。”
王璐瑤說著就要把錢塞回來，王運生拿着雞蛋說道“你要是不要錢，這個雞蛋也拿回去。”
“好吧，那我就收着，謝謝哥。”
王璐瑤對王運生做了一個鬼臉兒，然後上了自行車，哼着電視劇《霍元甲》的主題曲向回走。
王運生也上了船，開始一天的勞碌。
王璐瑤走出沒多遠，迎面看到了王解放。
原來王解放感覺王璐瑤有點不對勁，就遠遠跟了過來，正好看到她把雞蛋給了王運生。
“大哥，你怎麼在這？”王璐瑤詫異地問道，王解放上班也不走這條路的。
“丫頭，你幹嘛去了？”
王解放沒有回答王璐瑤，而是沉着臉問道。
“沒幹嘛，就是跟哥說句話。”
王璐瑤一直以來都是叫王解放大哥，而叫王運生哥，這讓王解放很是不舒服，彷彿多了一個字親近感就差了不少。
“你把雞蛋給他吃了？”王解放憤憤地問道。
見王解放看到了，王璐瑤也不在藏着，說道“是啊，哥天天跑船這麼辛苦，給他吃個雞蛋也是應該的。”
王解放一聽心中火氣上涌，家裡這兩個女人怎麼就都對王運生好呢，剛剛趙蘭香給王運生饅頭，一轉身妹妹又把雞蛋給了王運生。
“王璐瑤，你別忘了我才是你親哥，你怎麼不給我呢？我天天上班不辛苦嗎？”
“王解放，你要這麼說咱們就好好說道說道。”王璐瑤乾脆也直呼王解放的大名，“你現在才想起是我親哥了？從小你什麼時候管過我，不都是運生哥帶着我。
你上班好幾年了吧，給我交過一分錢的學費嗎？給過我一分錢零花錢嗎？你在家吃在家喝，給過媽一分錢嗎？還不都是運生哥養着咱們家，包括養着你和養着我，我給他個雞蛋怎麼了？不應該嗎？”
王解放一時間漲紅了臉，爭辯道“我是上班掙了一點錢，可是我用錢的地方多啊。我是男人，交女朋友要用錢，我還得攢錢準備結婚，手頭自然就緊。”
王璐瑤立即甩了他一個白眼，說道“哦，你是男人，運生哥就不是男人了？你要結婚找女朋友，他就要一輩子打光棍兒？
而且你別忘了，你上學的錢都是運生哥一分一分從運河上用汗珠子換回來的，沒有他你怎麼上學？沒有他你怎麼能當上副鎮長？
現在你要結婚了，就把運生哥從家裡擠出去。這也行，家裡房子不夠用，可是我給他個雞蛋也這麼大意見，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啊？”
“你……他王運生是欠我們家的，我們家養了他這麼多年，他回報我們是應該的。”
王解放叫道。
“算了，我跟你真的是無話可說，道不同不足與謀。”
王璐瑤蹬上自行車向王解放撞去，王解放趕忙閃身讓路，王璐瑤騎車快速離開。
“臭丫頭，跟我不是一條道兒，跟他就一條道兒了？忘了誰才是你親哥了吧？”
王解放在後面跳腳叫道，他現在對於王運生嫉妒得很，都有點懷疑自己才是領養的。
王璐瑤沒有搭理他，頭也不回地快速向學校趕去。不過被王解放這麼一鬧，已經沒了唱歌的心情。
小的時候王解放就不怎麼管她，去哪玩都是把王璐瑤扔給王運生帶着，所以兩個人的關係不是特別親密。等大了一點，都懂事了，王璐瑤發現自己根本與王解放無法溝通，好多觀點都說不到一起去。
特別是在對於王運生的問題上，王璐瑤始終懷着親情和一顆感恩的心，而王解放卻堅持認為王運生是欠他們家的，幹什麼都是應該的，包括輟學跑船掙錢供他上學，都是應該的。
王運生並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一切，他拉着一船的蔬菜向台兒庄方向划去。
雖然年齡不大，但他也是運河上老跑船的了，而且信譽極好。貨主只要把貨送到碼頭上就可以掉頭走人，王運生自己把貨搬上船，然後送進城裡指定的碼頭，還負責卸貨。
這一趟下來雖然很辛苦，但也能掙到十元錢，相對於其他行業也算是高收入了。
“老李叔，打魚去啊？”
王運生剛剛划出不遠，迎面遇到了老李叔。與他不同，老李叔雖然也是跑船，但他是打魚，不做貨運。
“是啊，現在的魚越來越不好打了，我得早點出去，不然飯都吃不上嘍。”老李叔感慨地說道。
“怎麼會呢，咱們運河裡還會缺魚嗎？是不是老李叔打魚的技術不行了？”
王運生停下小船，跟老李叔開起玩笑來。老李叔五十幾歲，為人非常熱心，跟王運生的關係很好。
老李叔說道“臭小子，胡說八道，在這段運河上，我老李頭說自己的大於技術排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王運生笑道“那您怎麼打不到魚啊？”
“唉，聽說最近咱這有人用了絕戶網，這魚自然就少了，現在要想打到魚，就得走出遠遠的。”
“絕戶網？怎麼會？咱們運河人怎麼會用絕戶網，那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王運生驚訝地說道。
雖然他不是漁民，但他常年混在運河上，可是知道運河的規矩，老運河的漁民打魚從來不會用網眼低於一寸的漁網。而絕戶網又叫掃地窮，用的都是直徑不足1厘米的漁網。
“絕戶網”網孔極小，一網下去把23厘米長的小魚也全都撈上來。
魚蝦有個特殊的習性，就是碰到網就有挨着魚網一直前進。絕戶網又叫迷魂陣，網是固定在水裡不動的，是魚兒小蝦自投羅網，魚兒只要進到直網頂頭的陣里，進去就出不來。
這種網雖然一時痛快，但絕對是斷子絕孫的打法，時間久了就會造成無魚可打，所以運河的老漁民從來不會用這種網。
老李叔怒道“這不是我們運河人乾的，肯定是外面來的野路子，要是被我遇到，非打斷他們的腿不可。你小子也幫我盯着點，如果遇到用絕戶網的王八蛋立即通知我，我要狠狠教訓這幫王八蛋。
再讓他們這麼亂來，以後運河就沒有魚了。”
“放心吧老李叔，如果我遇到了，不用麻煩你，我直接就替你教訓了，回頭把您的大魚送我兩條就行。”
王運生暗笑，老李叔這麼大年紀了火氣還真不小。不過話說回來了，下絕戶網就是在砸漁民的飯碗，不由他不生氣。
告別了老李叔，王運生搖着小船繼續向前劃，眼見就要划出河運鎮了，突然看到前面岸邊有四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在收網。
這幾個人穿着夾克衫、喇叭褲，一身都是很時髦的穿戴了，一看就不是缺錢的主，更不是老運河的漁民。
再向他們手裡的漁網看去，王運生的臉色變了。幾個人手裡的網網眼極細，打上來的魚大多數是兩三厘米的小魚仔。
沒想到剛剛聽老李叔說完，他就在這裡遇到了絕戶網。王運生心頭火氣，划著小船向幾個人靠了過去。
他把船在岸邊停好，然後跳上岸，走向那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