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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運鎮,是大運河沿線千百個小鎮中的一個,距離大名鼎鼎的台兒庄只有不到二十公里。

小鎮環抱運河,背靠老狼山,黃光秀麗,民風淳樸。

雖然改革開發已經在全國上下搞的轟轟烈烈,但在這裡還看不到太多變化,河運鎮的老百姓還習慣於守着運河,按照老傳統過生活。

“劉大爺,買糧了?我幫您送回去。”

一個年輕人說著從劉老倔肩膀上接過米袋子,原本壓得劉老倔步履蹣跚的一袋米,在他手裡輕飄飄的彷彿沒有分量。

這個年輕人叫王運生,土生土長的河運鎮人,三年前當兵去了老山前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不到二年就回來了。

當兵之前,他就在運河上跑船,現在回來了他再次重操舊業,又守着那條他父親留下的小木船在運河上討營生。

具體為什麼提前退伍了,王運生對誰也不說,什麼時候談起這事他都是微微一笑算是了事。

有人說王運生是翻了錯誤被部隊遣送回來的,可是河運鎮的居民都不信,這小夥子從小就仁義,熱心腸,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犯錯誤。

幫劉老倔把米送回去,王運生掉頭往家走。

他家距離劉老倔家裡不遠,是小鎮老街上一間普通的老房子。房子不大,是兩間半的格局,左面一間是母親趙蘭香和妹妹王璐瑤住,中間半間是廚房,右面一間是王運生和大哥王解放住。

此時正是夏季,房子的門窗都是開着的,王運生還沒走到門前,就聽到母親趙蘭香和大哥王解放在說話,聽了幾句,他不禁停住了腳步。

“媽,我跟韓玲都戀愛這麼長時間,也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了,現在連個婚房都沒有,你就跟運生說,讓他搬出去吧。”

王解放說道。

“不行,這個家是你的,也是運生的,你讓他搬哪去?”趙蘭香斬釘截鐵地說道。

“媽,你讓運生出去租個房子不就行了。”

“不行,要租也是你租一個,本來你已經大學畢業,也上班了,結婚了就應該自己出去頂門過日子,還跟我們摻和什麼。”

“媽,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忘了誰才是你的親兒子吧?”王解放不高興地說道。

趙蘭香聽到王解放這麼說,也放下了手裡切菜的菜刀,臉色一沉“解放,做人要講良心,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王解放脖子一橫,說道“我怎麼不講良心了,本來就是,他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我們養他二十幾年就不錯了,難道還要養他一輩子啊。”

趙蘭香氣的一拍切菜的案板,怒道“王解放,運生爸是為了送你爸上醫院才死的,是我們家欠人家的,難道收養運生不應該嗎?”

王解放叫道“要不是他爸太笨,把馬弄驚了,也不會出事故,我爸也不能死。”

事情要從十幾年前說起,當時王解放的父親王國慶高燒不退,趙蘭香找到王運生的父親王建國幫忙送把人送去醫院。

王建國二話不說,借了一輛馬車拉着王國慶急匆匆趕往醫院。可當時臨近年關,很多地方都在燃放鞭炮。馬車行進途中一個二踢腳恰好落到馬的蹄子底下炸響了,馬頓時驚了,再也控制不住,跟一輛解放汽車撞在一起。

王建國本可以跳車跑開,可是他為了救車上的王國慶,他拚命想拉住驚馬,最後驚馬沒拉住,兩個人全部死於這起事故。

那年王運生剛剛五歲,他母親生下他不久就走了,一直跟王建國兩個人相依為命。王建國死了,他就成了孤兒。

趙蘭香本性善良,同時也對王建國的死心存愧疚,就收養了王運生。

不過她本來就有兩個孩子,一個女人養着三個孩子很不容易,家裡日子過得很苦。

五年前王解放考上中專,當時讀初三的王運生成績也不錯,可是他知道家裡窮,為了供王解放上學,不顧趙蘭香的反對輟學到運河上跑船,掙錢供王解放上學,那年他十七歲。

兩年後,王解放中專畢業,在整個河運鎮也算是高學歷,分配到鎮上工作,現在已經是副鎮長了。

王運生在王解放畢業後就去當了兵,一年前回來後又開始在運河跑船,掙的錢一來補貼家用,二來供妹妹王璐瑤上高中。

而王解放的工資都揣進了自己腰包,吃住在家,但是從不往家裡交一分錢。

“沒良心的小王八蛋,我今天非打死你。”趙蘭香說著摸起旁邊的擀麵杖就向王解放打來。

王解放一看事情不好,扭頭就跑,趙蘭香在後面提着擀麵杖就追。

王運生趕忙緊走兩步上前抱住趙蘭香,把她勸回了屋裡。

“媽,您別生氣了,快喝口水。”

王運生把趙蘭香扶到炕上,然後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邊。

趙蘭香放下擀麵杖,神情複雜地看着王運生,明明是個養子,可是卻比親生兒子強十倍。

王運生又說道“媽,其實我大哥說的也沒錯,他要結婚了,咱們家房子小,我搬出去是應該的。”

“運生,你都聽到了?”

趙蘭香有點慌,趕忙又說道,“媽跟你說,你可別聽他胡說八道,要走也是他走。這兒就是你的家,誰都不能趕你走。”

“媽,這不是誰趕我走的事兒,您想,如果我不走大哥怎麼結婚,總不能一直跟韓玲就這麼耗着吧,時間長了人家姑娘都不幹。

事兒就這麼定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搬出去自己住。”

說完之後,王運生回屋開始收拾東西。

趙蘭香嘆了一口氣,走到王運生身邊說道“運生啊,要不這樣,你搬過來跟我和路遙一起住,屋子雖然小點兒,但也能擠下咱們娘仨兒。”

王運生笑道“媽,看您說的,我一個二十多歲的大老爺們兒跟您和妹妹擠在一塊,多不方便,而且傳出去也不好聽不是。”

“這叫什麼話,我是你媽,誰能說什麼?”趙蘭香說道。

“您是我媽,但路遙已經是大姑娘了,在一起多不方便。”

“可是你一個人出去,我多不放心啊……”

“媽,您就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在部隊鍛煉這麼長時間,都拿槍上過戰場,一個人過日子算個啥事。”

趙蘭香見王運生態度堅決,也只好同意,不過還是說道“你出是出去了,記着每天回來吃飯啊,這還是你的家。”

“好嘞,肯定回來,別人做的飯我還吃不慣呢。”王運生笑道。

他的東西並不多,一床被褥和幾件衣服,說話間就收拾好了,打了一個行李卷,背起來就往外走。

“運生,你要走也是過幾天走,這麼急你能去哪啊?”

趙蘭香拉着他急道。

“媽,您忘了我是從哪出生的了,小時候我和我爸就在船上生活,現在還回那去。”

王運生說完對眼圈兒通紅的趙蘭香一笑,“媽,您不用難過,咱家才離運河才多遠,五分鐘就到了。”

安撫好趙蘭香王運生出了門,回到了他停在運河邊上的小船上。

對於王家,王運生心中只有感激,趙蘭香這麼多年來確實對他比對親兒子還親,王璐瑤也對他比對王解放還好。

對於王解放他也沒有太多的怨恨,畢竟家裡條件有限,如果他不出來確實沒辦法結婚。

這條船是他父親王建國留給他的唯一財產,小時候他就是在這條船里、在運河上面出生的,所以王建國給他起名王運生。

船艙雖然低矮,也不寬敞,但是平日里王運生收拾的很乾凈,住進來也不需要特殊做什麼,直接把行李鋪好,把衣服放好就行了。

“哥,你怎麼搬出來了,不行,你跟我回家去。”

王運生剛收拾好,王璐瑤就上了小船,過來就要收拾王運生的行李。

十九歲的王璐瑤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雖然身上的衣服破舊了點兒,但還是掩不住她的天生麗質,特別是後面一條齊腰的麻花辮,更增添了幾分清純和秀麗。

從小王璐瑤就跟王運生親,放學回家後聽趙蘭香說王運生搬出來自己住了,她扔下書包就跑了過來。

“路遙,別耍小孩子脾氣。”王運生一把將王璐瑤按坐在床鋪上,又說道,“家裡房子擠,大哥要結婚,我出來住是應該的。”

“那你也不能搬出來,你跟我和媽住一塊兒啊。”王璐瑤雖然知道王運生說的是事實,但還是不甘心。

“我一個大男人,跟你和媽擠不合適,而且我在這住不是挺好嗎,離家也近,才幾步路的事。”

“可是,我捨不得你。”

王璐瑤拉着王運生的手說道。

“別說小孩子話了,我天天都回去吃飯,咱們天天都能見面,有什麼捨不得的。”說完王運生拉着王璐瑤的手說道,“走吧,回家吃飯,我都餓了。”

吃過了晚飯,王運生一個人回到了船上。

就這麼離開了生活十幾年的家,他心裡也有一點淡淡的情緒,說不好是傷感還是不舍。

從船艙里拿出一隻小號,王運生坐在船頭,吹起了霍爾斯特的《行星組曲之木星》,這首曲子淡淡憂傷的感覺,很符合他現在的心境。

這隻小號很古樸,一看就是有年頭的老物件了,也是王建國留下來的,老運河的跑傳人都習慣有這麼一隻號子。

在河上跑船,吹號子是有講究的,一聲離、二聲靠、三聲就是有人落水了,老運河人一聽就明白。

王運生的號子吹得很好,他小時候就表現的極有音樂天賦,中學時候的音樂老師李建英是音樂學院下放到河運鎮的,後來在這裡安了家,一直都沒回去。

李建英的音樂造詣很高,也特別喜歡聰明好學的王運生,在他的指點下王運生的小號吹的都能跟專業號手媲美了。

一曲吹完之後,王運生脫掉衣服,只穿條褲頭跳進了水裡,痛痛快快地遊了一圈兒,清涼的運河水彷彿洗去了他內心淡淡的感傷,上來之後神清氣爽。

他取出毛巾擦了擦身子,轉身就要進倉睡覺。

這時突然聽到三聲急促的號聲響起,暗道不好,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