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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川兵營地處同官縣屬雍州管轄,但因距離長安只一百里,歷來都有京畿地區的外圍武備。長安作為大唐都城其防務當然不只城防,周圍郡縣都有駐軍,不過幾乎沒有戰事發生在關中。如果潼關等要塞都已丟掉要在關中開戰,基本是大勢已去的局面了。

這地方的駐軍現在就是神策軍,去年李隆基在洛陽稱帝情勢緊張,薛崇訓便趁機借加強內部防禦的名義把神策軍從隴右調回關中,駐紮在此地。距離長安一百里如果有緊急事態一天一夜就可以兵臨首都城下,為薛崇訓在長安的話語權增加了不少分量。如今他借兵制改革進一步要調兵進城,等於是要把唐廷心臟置於手掌之中。

有“壽衣軍”之名的神策軍負責長安城防,和以往輪流上番的南衙兵有本質區別。府兵直接由南衙官署控制,在內鬥中的作用顯得比較鬆散,就像幾年前韋皇后調了六萬府兵進京戒備也是沒起到什麼作用,他們壓根就不願意參與內戰,誰取得了政權就立刻投降。輪流上番的制度也很難被當權者有效控制,不是任命個自己人當主帥就可以的。

而神策軍則是被當作健兒徵召的職業軍人,從上到下被飛虎團武將集團控制得鐵桶一般,還經常被洗腦,有軍餉拿有前途奔,和幕府親兵差不多的性質,薛崇訓的命令比兵部命令和聖旨都要管用。從性質上看如果說禁軍是效忠皇帝一人的軍隊,神策軍就是效忠晉王一人的軍隊。

所以薛崇訓很重視這股人馬,親自從長安出城前去視探,第二天上午即四月初三到達銅川。

這是他第一次來同官縣這個地方,中國實在很大,很多地方他都沒親自去走過。將軍殷辭受到咨文後一大早就把全軍調到了兵營外的校場上等着,總計約四千人以團為方陣列隊,人群擺開有兩個馬球場一樣的大小,聲勢也算不小。

待飛虎團騎兵前後護衛着薛崇訓那輛松木馬車到了兵營前時,殷辭便帶着幾十個將領騎馬迎接過來了。他們紛紛從馬上翻身下來,抱拳向薛崇訓執禮拜見,薛崇訓也還以禮節寒暄了幾句。

他抬頭四處眺望了一會兒,只見兵營背靠一座山面向一條河,營門口修了箭塔哨所,裡面的木頭建築和帳篷井井有條,心道殷辭治軍至少是很認真的。

薛崇訓換馬前往校場巡視,諸武將也紛紛上馬隨從,殷辭策馬在薛崇訓身邊稟報着平時訓練的時間項目等事。

“將士們的伙食如何?”薛崇訓當著幾千兵馬的面問了一個小問題。

殷辭道:“軍需補給充足,三五日便能開葷一回。”

“從今天起到進長安城止每天一頓肉,飯要管飽,嚴禁剋扣軍餉,加強訓練和軍紀,我會讓兵部繼續增加軍費,你們把帳目列清楚便可。”薛崇訓道。

“王爺體恤將士之心讓神策軍上下無不動容,吾等願鞍前馬後以效犬馬之勞,不負厚望勤於訓練以成大唐精銳之師。”

眾將一聽還要增加軍費大喜過望,跟着殷辭紛紛說起好話來了,聽得叫人心裡那叫一個舒坦。

“在外面我會護着大家,但在軍中枉顧軍法者嚴懲不貸,殷將軍放手治軍便是。”薛崇訓一本正經地說,“在我心裡神策軍不僅是精銳,更應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王牌,應彪名青史與大漢虎賁齊名。你們先練好本事,以後本王帶你們縱橫異域封王封侯也不在話下。”

一番煽乎之後眾軍的情緒激動起來,呼聲此起彼伏,山間很快熱鬧起來。薛崇訓見狀也就不多費勁了,騎馬向營中走,眾將也跟着進了兵營,吆喝着軍士搬酒菜到中軍大帳款待。

眾將簇擁下薛崇訓進賬坐了上位,端起酒碗便先幹了一碗,大夥鬧哄哄地也跟着飲起酒來。三娘戴着一頂帷帽把臉遮着一句話都沒說過,大夥猜是王爺的近侍,她一直寸步不離地跟着薛崇訓,別人要她喝酒也不理睬,然後大夥便懶得搭理她了。

酒過三巡,薛崇訓便說起了正事:“在場的都是將帥,我便把話說在明處。”

殷辭等忙抱拳道:“我等聽王爺訓示。”

薛崇訓道:“調兵令要經過門下省及兵部,多少有些周折,不過也快了。還有一些日子你們無須訓練刀槍箭術,一心練好隊列便可。”

一個將領笑道:“王爺的意思咱們明白了,眼下調入京城沒仗可打,便要光鮮好看一些,在京城當官的和老百姓面前長點臉嘛。”

“馬屎皮面光是不行的。”薛崇訓剛一說粗話,眾將便笑出聲來。

不過他也沒說那將領不對,反正就是那個意思了,又繼續說道:“起先我在校場上隨意看了一會,隊列還差點。”

薛崇訓停下來的當口,殷辭忙對眾將說道:“別光顧着喝!記住薛郎的話,咱們這回是進京駐防,一定不能讓人小視了。”

一個人插嘴道:“如果非要好看,輜重騾馬不能隨軍一起,不然鍋盆鐵鏟的怎麼也好看不起來。”

薛崇訓道:“輜重放在後面陸續運到各城內便可,過幾天軍械司會運新的兵器過來,還有新衣,東西給你們了得收拾乾淨些,衣服要用熨斗燙平。到時候進了明德門從朱雀大街上先向太極宮方向的走,必須要整齊劃一,隊列橫看豎看要是一條直線,步調全部都要踏在鼓點上,別他媽噼里啪啦的聽着窩火。”

都是些武夫,薛崇訓說話倒是沒啥講究,想到什麼說什麼反倒能讓武將們覺得親切一些。

殷辭拍着護心鏡胸有成竹地說道:“薛郎放心,單是為了走個隊列好看多簡單的事兒,不出十天半月就能練出來。”

薛崇訓點點頭:“很好,咱們不是光為了面子,到時候從朱雀大街過,觀看的有朝臣也有外邦使節,把氣勢拿出來能震懾對手不戰而屈人之兵,此中作用不能小視。”

眾將聽罷紛紛附和,薛崇訓又看向殷辭語重心長地說對他寄予厚望云云。

到得晚上,將士們點起篝火宰殺牛羊,聚集在一起飲酒,薛崇訓少不得又和眾人歡聚。在兵營里十分熱鬧,他也感覺好受也許多,晚上喝了不少酒很快就睡著了。

一大早就響起了號角聲,薛崇訓從帳篷里出來時,天才剛蒙蒙亮,東邊泛起了一層紅黃色的雲彩。晨曦之中他順着號角聲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排軍士正鼓足了腮幫賣力地吹碩大的軍號,營中也熱鬧起來了隨處都能見到走動的軍士,這裡充滿了朝氣活力。

待得朝陽初升時,營房之間炊煙繚繞大夥已在造飯。殷辭等將領也來到了薛崇訓住的帳篷外面見面說話,大家都心情都很好。正如殷辭所言,“給大夥吃飽飯,讓他們練隊列也好馬術箭術也罷都可以,薛郎儘管放心,進城那天絕對不會給您丟臉。”

薛崇訓和眾將一道吃了早飯,打算在軍中逗留一天,看看他們的訓練。將帥即時調整了練習項目,把校場上的靶子等物都撤除了,讓將校隊正們先各自帶兵練習隊列。

校場上的吆喝聲鼓聲鬧哄哄一片,這場景讓薛崇訓想起了回憶里的軍訓也是這般熱鬧。他便在殷辭等人的陪同下四處走動觀看,隨意停下時,旁邊的兩個將領便急忙走過來見禮,大約是一個隊正一個副隊。薛崇訓沒管他們,沿着士卒前排走了過去,眾軍一聲不吭地站直了身體。他走到隊末站定,末尾的士卒是個十幾歲的年輕後生,鬍鬚都沒長起來,此時薛崇訓站在他面前讓他十分緊張,瞪大了眼睛目視前方一動也不敢動。薛崇訓伸手把他的頭盔扶正,忽然喝道:“向右看。”

後生茫然地向東邊看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薛崇訓用手臂指着隊列道:“都向右邊看,看直了調整隊形。”

眾軍聽罷紛紛偏頭,隊列一陣晃動。

“最左邊的這一列五人不要動,以他們的位置為準其他人前後左右看齊,再試試。”

隊正依次辦法吆喝了一句,眾軍步伐移動了一陣果然更加整齊了。陪同薛崇訓的將領紛紛讚歎,薛崇訓淡然道:“練好隊列也並非無益於戰。”

他繼續在校場上走動,邊走邊思慮了一會兒,乾脆下令全軍各部由副隊暫時指揮,讓隊正約八十人在校場一角集結,校尉以上的將領在一旁觀看,薛崇訓自己親自操練起那些隊正來了。抬頭挺胸收腹、立正齊步跑步等等,無非就是軍訓那一套簡單的東西。可就是這麼一點簡單的東西也能讓隊列的樣子大為改觀。

現代隊列操練的優點正如其生產組織形式一樣,規則更加細化、準確化,這恰恰是古代鬆散經濟模式下很難出現的思路。雖然在實戰中隊列不必要求太多整齊,但是能達到整齊協同的組織方式無疑對增加軍隊凝聚力大有裨益。

到得中午殷辭也忍不住說道:“薛郎所持之兵法出自哪家?”

薛崇訓笑着忽悠道:“二郎回河東後在祖宅里發現了一本殘破的古籍兵法,他於兵法毫無興趣便送給我了,我無事時便看看。”

殷辭一臉羨慕又不好說要借閱,因古時兵法和武功秘籍一樣,規矩是只傳子弟的,不能強求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