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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樓閣就來到另一處有點像長廊的宮室,卻比走廊要寬闊並且是封閉的空間,兩旁掛着奢侈的紫色綾羅簾帷,後面是兩排直欞窗,用料講究細節雕琢精緻卻並不顯花俏,整齊的格局給人大方坦蕩的感覺。宮室深處能看到朦朧的白霧,因為裡面是室內溫泉湯,那白霧便是溫泉瀰漫出來的熱氣,看起來卻像天上凌霄寶殿的雲氣仙氣一般,十分神秘好看。

薛崇訓心道:難怪母親那麼喜歡華清宮,這裡確實很有意思。

特別是在這樣的寒冷時節,溫暖舒適的地方更是容易讓人產生貪戀。走進“霧”中,看着鑲嵌木料的池邊乾淨得一塵不染,養得肌膚白嫩的宮女小娘侍立在古色古香的宮牆旁邊,一股暖意撲面襲來。雖然是白天,但因天氣不怎麼好雲層很厚以至於光線顯得有些黯淡,不過午後的華清宮十分安靜,在這樣靜而黯淡的空間里,讓人感到安全而舒服。

如此感覺讓薛崇訓的心裡很快冒出一種避世而慵懶的心態,甚至下意識地認為,如果能一直躲在這樣寧靜而美好的地方享樂該多好,時間彷彿都靜止了......正如冬日的清晨總是迷戀溫暖的被窩。

但是所有事物都是運動的,這是薛崇訓前世的老師教給他的觀念。所以他知道無法逃避,只能積极參与世間的各種遊戲,否則就會失去一切。如史上的唐玄宗消極懈怠之後也會失去所有。

這時太平公主走到了她常常呆在這兒養生的地方,便坐了下來,沉吟片刻說道:“你提到李義珣,又想親自處理此事?”

薛崇訓的旁邊有把椅子,但他沒有馬上坐下,躬身站在一側以恭敬的態度說道:“欲調靠近靈州的軍隊突襲嗣澤王,當然授權朝中任何一個位高權重的大臣都可以。但若是兒臣親自前往,就可以便宜行事臨機決斷,免去了一般朝臣諸多顧慮。當發現戰機的時候,還可以集結關中北部的駐軍抓住戰機將張仁願及其夥同者一併拿下,避免突厥人進入唐境與之合兵後的大規模長時間的戰爭。”

太平公主頓了頓,看起來有點猶豫,也不知道她猶豫的動機是什麼。饒是可以生死相依的親人,誰又能完全貼近她的內心?人生終歸是獨行者罷......

她沉默了一小會就說道:“但你剛受了傷,理應靜養一些日子,最好還是不要到處奔波。”

薛崇訓道:“這次無需惡戰,我又不上戰場,不穿盔甲連馬也盡量少騎,不過坐在馬車裡走一趟而已,隨行還能帶兩個御醫勤換外葯,如此並無大礙。”

太平公主點點頭道:“要是你親自北上一趟也好,烏海之戰以一敵十的名氣天下皆知,那些亂臣賊子看到你的旗號,怕是倒戈者眾吧......也省得天下人說咱們的朝廷不得人心,讓人們看看大勢所趨的時務。”

“母親大人贊成我的建議了?”薛崇訓忙問道。

太平公主忽然看着他的眼睛淡淡說道:“你想要做的事,我通常都未阻攔吧?”

薛崇訓仍舊比較謹慎地說道:“雖得母親厚恩,但凡大事兒臣也只能進諫,決斷拿主意的還是您。”

太平公主露出一個笑容,明亮深邃的眼睛猶如兩潭清水,若有所思地說道:“俗語說一隻老虎生的幾個子,個個都不會相同......你用兵的能耐倒像是天生的,我常常在想,幾年前那件大事,如果不是崇訓率臨時招募的二百衣甲不全的死士殺進大明宮,我們家的命運會怎麼樣?”

薛崇訓默然未答,心道:還能怎樣?前世的歷史書上寫的明明白白,蕭至忠竇懷貞等五個宰相僅僅一個早上就或在家中或在上朝路上身亡,太平公主逃往鍾南山,沒多久就被李隆基下旨賜死。太平公主的幾個兒子女兒全部被處死,包括薛崇訓,還有她的那些孫子孫女也不明不白先後喪生,簡直是全家死絕。薛崇訓也不認為自己天生常勝,只不過提前就知道結局,人都是被逼出來的,那時候坐等就是死無葬身之地,還不如放開了拚命,人一不要命就是十分可怕。

太平公主見他不說話,也就沒糾纏往事,指了指旁邊鋪着虎皮的椅子道:“坐下,把上衣脫下來,我看看你去打了幾回仗傷成什麼樣了。”

“是。”薛崇訓這才坐了下來。旁邊的近侍不用吩咐就去把牆邊的炭盆端到旁邊來了,然後侍候他寬解外衣長袍,溫泉岸邊雖然比樓上的宮殿暖和得多,但畢竟天氣氣溫如此要脫掉上衣還是會很冷,加上幾大盆紅彤彤的炭火烤着就會好得多。

薛崇訓除掉大衣,解開里襯將上身袒露出來,果見胸口和膀子上都有癒合後留下的傷疤。他又轉了一下身,背上也有。

太平公主見罷吃了一驚:“去年你身上都好好的,這才沒過多久怎麼變成這樣了!”炭火烤着她有些熱,便把圍在脖子上的貂皮立領和大衣取了下來,說道,“可憐的崇訓,挪近些我瞧瞧。”

又不是小娘,身上有幾處疤有什麼大不了的?但薛崇訓也不好忤逆太平公主的意思,便將椅子向前挪了一下,心道起先要密議大事,太平公主表面上就是說的要瞧我身上的戰傷,無非走走過場罷了,也就不以為意。

但見太平公主心疼的表情,此時薛崇訓心下忽然出現了一絲異樣的快意,還頗有些自得起來,覺得男人身上有幾道疤反倒是一種裝飾,不像以前雖然肌肉很結實,因為生活太優渥皮膚卻保養得十分光潔,總覺得不夠暴力感。

“如今還會疼么?”這時太平公主伸出手指摸了摸他胸口上的一道斜斜的長疤。那是他在烏海之戰時被人在胸膛上砍了一刀,胸甲防住了大部分殺傷力,盔甲變形之後在皮膚上生生硌掉的一道皮肉,傷口癒合之後卻留下了這麼一個疤。

胸口突然感覺太平公主的指尖,薛崇訓的身體輕輕一顫,忙搖頭晃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早就好了。”

太平公主的指尖便順着那道淺紅的痕迹划過,她這樣的動作顯然不夠穩重,好在沒有外人在場倒不影響她的威儀。

在手指划過的時候,她的掌心碰到了薛崇訓左胸肌上的乳尖,男人沒有乳腺,但讓人汗顏的是那地方照樣很敏感。薛崇訓頓時漲紅了臉,他也不好說什麼,只得面無表情地忍住。

就在這時,坐正了身體的他注意到了太平公主的領口,她剛剛取下了毛皮領子,以至於領口裡露出了一小塊雪白豐腴的肌膚,鎖骨兩邊靠下的那塊肌膚看起來很軟的樣子。他本能地想知道更往下的模樣,但被一件紅色綢緞上衣遮着,而衣服下面那飽滿碩大的乳房撐起了一個誇張的輪廓......實在很大。

薛崇訓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馬上就羞愧難當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忙垂頭不語。過得一會,他忙抓起綢緞里襯批到了身上扣起來,抱拳道:“不過是些小傷,母親大人無須擔憂。”

太平公主不動聲色地看着他:“你以後不必親自臨陣,朝中大臣大將掛印出征,也沒見誰弄得渾身傷痕纍纍的?”

“是,兒臣謹記教誨。”薛崇訓的態度好像變得冷淡了一些。

“你就一點都降息自個?昨晚又讓人刺了一刀......”太平公主埋怨道。

薛崇訓心道:昨夜猝不及防,我要是不幫你擋一刀,你也許會被刺客刺中要害,這有什麼辦法?

自從太平公主醒來後度過了那段政治危機,薛崇訓確實不願看到她有什麼事,實際上手段老練積威多年且有名有分的太平公主對他是一種政治庇護。

太平公主說著說著竟然有些傷心起來:“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母親該有多難過?”

薛崇訓忙順從地說道:“兒臣......知錯了。”

太平公主抬起袖子好像做了一個揩淚的動作,然後拉住薛崇訓的手:“明天我回長安,而你又要離京......”

薛崇訓現在這個處境完全可以順勢投進她那柔軟溫暖的懷抱作依依不捨狀,他怔了怔,臉色看起來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