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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薛崇訓陪着慕容冬安靜地吃晚飯,然後溜達着步行回寢宮來了,正遇到等他的姚婉。姚婉是女官在宮裡是有官職的人,進出有些特權,要主動見薛崇訓還是相對容易的。女官們名義上就是皇帝的妾幫忙管着內務各局,只是大多這些名義上的妻妾薛崇訓壓根沒碰過;以前的皇帝和他也差不多,前朝的上官婉兒就是個女官,名義上皇帝的女人實際上皇帝壓根不當是自己的妻妾,允許她出宮居住隨意風流。不過姚婉和上官婉兒不同,她本身就是薛崇訓的近侍出身。

見姚婉心事重重的樣子,薛崇訓就隨口問道:“今天在溫室殿和河中公主爭執了?”

“陛下已經知道了么?”姚婉詫異地說,她立刻回憶當時房中的人,宦官魚立本不在,除了她和河中公主還有兩個端茶送水的宦官,屬於內侍省管。溫室殿本來不算什麼要緊的地方,但自從薛崇訓在那裡批閱存放奏章,就變成了軍機重地,在裡面當差的哪怕是雜役宦官都是嚴格挑選過的,一般口風很緊。但他們屬於內侍省管,估計是向魚立本透露風聲了。

姚婉正琢磨着,不料薛崇訓無比輕鬆地說:“猜的,真的。”

他說完徑直進了寢宮,在一把椅子上舒服地坐下來,招呼門口站着的幾個奇醜無比的胖宮女:“還傻着干甚,上茶。”姚婉搶着去沏茶,然後輕輕對那幾個宮女道:“你們先下去。”她們忙退出宮門。

姚婉嫻熟地做着瑣事,然後端着茶杯走過來放在櫚木案上,動作十分優雅輕柔,薛崇訓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他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看着這樣瑣碎的小事彷彿也是一種享受,如果沒有從小嚴格的教養從未形成習慣,一個生得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可能從骨子裡透出這樣一種氣質。

“妾身向陛下稟報此事,沒有半點私心,就怕公主誤解了我......”姚婉一邊垂目思索一邊委婉道來,條理清晰地講述着當時發生的事。

但是薛崇訓幾乎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一則根本不用聽她說就能猜個大概,二則他主要注意姚婉的表情和唇間的語氣了,對於內容本身反而不上心。但是他沒有打斷姚婉,作勢很耐心地聽着,他敢保證除了聽美女說話,再重要的國家大事都不會表現得如此耐心。

她好像已經講完了一段,停下來問薛崇訓的看法。可是薛崇訓壓根不知道她說到哪裡了,答非所問地說道:“有一本精裝的,裡面夾着一朵春天隨手摘下來的花瓣。到了冬天,又不經意間翻開,你猜聞到了什麼氣味?”

姚婉輕輕一歪頭,黑眼珠子向上想了想,她不明白薛崇訓說這事兒是在暗示什麼,因為薛崇訓有時候會這樣用一些借喻來表達自己的態度,哪怕是在嚴肅的朝廷大臣面前也偶爾如此。她只有就事論事回答道:“有花香、有墨香,而且放了那麼久,這兩種氣味該渾然一體,變成了另外一種氣味?”

“有道理......”薛崇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像面前就放着他描述的那東西,還做了個深吸氣的動作,想聞那種氣味。姚婉認真地看着他:“陛下聞到了嗎?”

薛崇訓的目光從她頭戴的襆頭壓着的如絲的頭髮向秀氣的朱唇看過去,點點頭:“聞到了。”

但是就是因為她身上散發的這種美好和淡雅,反而讓他提不起急切的**,孫氏給予他的東西姚婉給不了。不過兩種他都喜歡。他的**和野心太大,什麼都想要。

薛崇訓靜坐了一會兒,才溫和而耐心地說道:“河中公主出身貴族,從小或多或少有那種嬌慣的脾氣,她不僅是我的親妹妹,最主要的是很討我的母親喜歡,而且她到溫室殿攪合也是母親的意思。所以你不用和她爭什麼道理,省得她給你委屈受;當然也不用怕她,你是我的人,沒有我的同意,誰也不能動你,哪怕是我的母親,她也是有分寸的。”

姚婉溫柔地說道:“只要陛下信我沒有壞心思就好。”

薛崇訓笑道:“我哪能不信你,難道還信我那妹妹胡攪蠻纏?我看她是死了男人後沒人疼才心理不平衡,你可是有人疼的,不要和她一番見識......”

說道這裡姚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忙抬起袖子掩住。

薛崇訓繼續說道:“她一開始來長安時我就說過准許她在宮外居住,看中哪個有才有貌的公子他還敢不從?她偏不,說是為了孝敬母親,母親這不都在華清宮呆一兩個月了嗎?我看唯一的辦法還得做皇兄的親自為她挑一個好夫婿,再嫁了比較好,女人來摻和什麼朝政有意思么?”

姚婉柔聲道:“陛下,我也是女子啊,你幹嘛讓我摻和朝政?還不如不封什麼女官,就做個奴婢天天服侍你就好了。”

薛崇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輕嘆道:“你不同,你是精通文案的人,學了那麼多東西不讓你發揮發揮,天天就讓你端茶送水,你不會覺得不甘?”

“以前我讀識字,也不是為了當官理政啊。”

倆人規規矩矩地坐着閑扯了一陣,薛崇訓心情舒暢,眼看窗外的燈籠已經亮起來,就招了招手,把嘴湊過去像是要說悄悄話。姚婉便側耳認真聽着,只聽得他說:“今晚留下侍寢。”

姚婉的耳根驟然微微淺紅,垂首微微點頭道:“時辰還早,我先去沐浴更衣......換身漂亮的衣服過來。”說罷就起身要溜掉,她的腰肢纖細身體靈活,薛崇訓覺得她就像一隻泥鰍要從自己的視線里滑走,便飛快地伸手抓她,結果還是慢了一點只捏住衣袖的一角,幸好她沒有要掙脫的意思立刻就停下來了。

薛崇訓道:“還費那麼多事作甚?女人老是想着穿漂亮衣服,殊不知咱們根本就不看重那些東西,她如果真是個尤物,穿什麼都掩蓋不住。就像你現在穿這身圓領窄袖袍服,不是一樣好看嗎,身段和線條是遮不住的。”

“那我總得沐浴?”姚婉輕笑道,“現在的天氣還沒轉暖,可溫室殿房裡的奴婢卻不知節約把炭火燒得很旺,一天工夫下來我出了一身細汗,若不清洗一下,陛下怕是聞不到墨香香,只能聞到汗臭。”

“香汗,怕什麼啊。”薛崇訓一把摟住她的腰,“讓我嘗嘗美人的汗是什麼味。”

姚婉道:“陛下是要吃了我啊?”薛崇訓小聲道:“只是嘗,用舌頭,就算用牙齒也不會太重。”

姚婉的身體在他的懷裡變得越來越軟,呼吸也不如起先那麼平緩,她輕咬了一下朱唇,柔聲道:“陛下還要用牙齒?要咬哪裡,可別咬疼了我。”薛崇訓湊近她的耳朵道:“有兩點嫣紅輕輕一咬就會便硬俏皮地翹起來,翹的時候更美麗。”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宮門外喊道:“陛下、陛下,魚公公有急事求見。”

薛崇訓聽罷心裡有點不爽,這個魚立本本是個很知趣的人,天都黑了還見個毛?他沒好氣地說道:“什麼急事?明天再說!”

門外道:“說是八百里急報,河南滑州謀反!”

薛崇訓聽到滑州,很自然想到了自己把他們害得很慘的崔家,上次有份派到地方的採訪使有一份奏章,說崔家的一些流放犯跑掉了,御史警告他們要造反,這回多半就是那幫人。造反就造反,薛崇訓自謀朝篡位的時候早預計到關東遲早要出一回事,不是崔家也有孫家王家李家。

他已經有點火了,回頭罵道:“讓張說和程千里想辦法,只要還沒打進關中,急什麼,都給我滾!”

門外總算沒聲音了。

姚婉抓住薛崇訓的手道:“陛下說過的,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有壞人謀逆是大事,要不看看奏章上寫的情況?不然別人要說我是禍國的紅顏禍水妲己之流了。”

薛崇訓道:“我最喜歡紅顏禍水,只怕夠得上禍國的妲己可遇不可求。不用擔心,朕的江山不是那麼好惦記的。咱們還是繼續說牙齒......”

姚婉這種婀娜纖細的輕柔,能讓他耐心下來細品,卻不能放縱出暴風驟雨,不過各有各的滋味,薛崇訓不挑食。不管人的心境如何,大明宮的夜還是很安寧美麗的,夜色中若隱若現的華麗中點綴着點點燈火,猶如一顆顆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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