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克拉夫這個帝都最惡名昭著的伯爵府邸位於朱庇特城北部波茨坦區,那裡聚集了眾多老牌強勢家族,像野蠻人這類帝國新貴都無法入駐,只能呆在新興的蘇娜區,用克拉夫老家主的話說就是波茨坦的一個臭屁都要比蘇娜的一頓盛宴來得香。此時一隊身穿彌蘭特式輕鎧的扈從騎士橫貫蘇娜後直達波茨坦,沿途有無數身份不俗的小姐名媛尖叫着衝到陽台撒花,大多數在帝國內象徵愛情永恆的大花蕙蘭都丟給了與一名寒酸騎士並列的大龍槍騎士,帝國最另類的英雄,屋大維。

“鳳尾蕨,你在帝都一直很受歡迎啊。”手持一根法杖騎在海澤純血馬上的奧古斯丁笑道,“鳳尾蕨”是他給屋大維起的綽號,這種植物只存活於極北之地的冰冷荒原上,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一旦獲得丁點兒陽光,就能從寒冰縫隙上冒頭,綻放得肆意狂野,所以屋大維對這個綽號很喜歡。這位同時具備對敵人血腥對女性細膩兩種騎士美德的克拉夫繼承人其實最欣賞的角色是文學教授,他的妻子,原先就是一名皇室圖書館管理員,當初這場不般配到了極致的荒誕婚姻,在帝都引發了不小的轟動,但這麼多年,哪怕在大龍槍騎士遠離帝都奔赴戰場的漫長歲月,一直沒有任何有關他的桃色緋聞,這恐怕就是帝都夫人小姐們對他格外青睞的原因,哪位女士不希望擁有這樣一位能帶來巨大安全感的丈夫?床上兇猛,床下忠貞,馬背上英勇殺敵,多麼可歌可泣,簡直就是一部活着的詩歌啊。

一臉絡腮鬍子的屋大維咧嘴笑笑,竟然有點靦腆。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里士滿夫人你在蘇娜區的幸運。”奧古斯丁調侃道。

屋大維很明顯鬆了口氣。

克拉夫家族的私宅並不氣派,規模遠比不上一些富裕家族設在郊區的私人庭院,內部裝飾更是陳舊而古板,保持了數百年一成不變的裝修風格。前些年好不容易注入一點飽受帝國各方好評的清新風格,但在某個老頭重掌大權後,立即消失不見,總之,這是一個公認審美畸形的家族。當奧古斯丁下馬,迎接他的人數稀稀拉拉,就三位,老的,小的,女的,很古怪的組合,沒有浩大華麗的陣仗,但相信每一位波茨坦居民都不質疑克拉夫家族今天對客人的出格重視。

那個笑眯眯的老頭就是老克拉夫,帝國最具傳奇色彩的伯爵。他牽着剛學會走路的小孫子,身邊站着一位面容漠然的女性,她給人的感覺,與女性的柔美完全無緣,纖細的身段,卻透着股鷹隼的冷冽氣質,這種味道,是久居貴族圈食物鏈頂端熏陶出來的稀罕東西,很難想象就是這個身高剛到160公分的小巧女子,馴服了大龍槍騎士屋大維。奧古斯丁走上前,彎腰望着那個因為遺傳了顯著家族特質而顯得極特別的小男孩,孩子站着,帶着仍然稚嫩的堅毅,眼神不如一般孩子那般懵懂茫然,似乎大概清楚眼前這位陌生客人的身份,未來的教父。

奧古斯丁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小克拉夫的腦袋,然後從脖子上摘下一條被數任牧首禱告祝福過的神聖三角項鏈,親自掛在孩子的脖子上,本來就眼睛很小的老克拉夫一笑起來就眯成一條縫,對於這位私人神父,他一直不吝嗇自己的美好心情。孩子的母親,調教成功一頭嗜血獅子的里士滿夫人,見到這番無聲的融洽場景,嘴角也微微勾起。某種角度來說,這位教士是她的潛在敵人。但起碼作為母親身份,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個學識淵博並且不會作風迂腐的教父。屋大維反正一直在傻樂呵。一行人進了伯爵府,前往家庭教堂,施洗過程並不繁瑣,跟平民家庭無異,只是安排了點水禮,浸水禮都免除,奧古斯丁用指頭蘸水在小克拉夫額頭畫聖三角,簡潔而莊嚴。施洗結束,奧古斯丁拉起新教子的手,來到受難像前,輕聲道:“小克拉夫,以後不管你選擇何種道路,可以不必勤於禮節上的頻繁禱告,但務必做到每次禱告都出於誠心,因為那些愛站在教堂或者路口大聲禱告故意叫人聽見的偽善者,不會得到主的恩賜。他們的油腔滑調,哪怕聲音如雷,卻永遠不會蒙主悅納。”

才兩歲的孩子哪裡聽得懂,有些忐忑地望向母親,奧古斯丁微笑道:“沒關係,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不懂這些。”

里士滿夫人啞然失笑。

長條餐桌上的食物樸素簡單,而且粗糙,僅剩的優點就是能飽腹。值不了幾枚波旁銀幣,在這個貴族喜好從遙遠區域運來各種珍饈的繁榮時代,克拉夫保持了為數不多的最初家族傳統,這個家族的教訓只有一條:最好的食物是敵人的頭顱和鮮血,最好的情人,是手中的長槍和利劍。屋大維尤其喜好看他的摯友小奧古斯丁吃飯的模樣,跟他一樣粗放,一點不像那些無聊宴會上孱弱貴族們的娘娘腔作態。餐桌上言語不多,小克拉夫一直瞪大好奇的清澈眼眸偷看身旁的教父。里士滿夫人的視線從未與老克拉夫有半點交集。屋大維則忙着進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偶爾妻子會不動聲色拿餐巾替他擦拭一下沾滿酒液的粗獷嘴角。

晚飯結束,奧古斯丁和老克拉夫來到光線灰暗的書房,這間寬大書房沒有跟一般貴族那樣擺放興許一輩子都不曾翻閱過的海量書籍,書架很小,擺放的只有族譜和族譜上每一位家主的個人傳記,作為一個誕生過二十多名實權將軍和無數榮勛騎士的家族,這些書籍,少有風花雪月和紅酒宴會,現任皇帝陛下某次花了一整天時間翻閱後,感慨了一句這就是一套完整的帝國戰爭史。皇帝甚至親口許諾要安排帝國最文字優美的宮廷詩人為老家主書寫傳記,但老人客氣而堅決地婉拒了,因為他已經選擇好為他以及屋大維兩人撰寫兩部個人傳記的人選,擁有這份沉澱榮譽的傢伙,此刻就站在書房。

探討完畢幾個信仰問題。老克拉夫卷了煙草點燃,憂心忡忡望着私人神父說道:“似乎皇帝陛下最近對你有些不滿,好吧,我想那不僅僅是不滿,而是惱火了。奧古斯丁,你做了什麼過界的事情?”

奧古斯丁苦笑道:“殺了獅子王托德侯爵的兒子?惹惱了瑪索郡的博愛父親康迪家族?還是偷偷摸摸製造亡靈軍團?我來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從教務院派遣一支表面上只會吃喝玩樂的審判團來試探詩呢歌,我就知道那只是一個麻痹秩序的前-戲。真正的大餐,恐怕主廚還是那個首席國務卿,托德侯爵和康迪家族免不了煽風點火,但我疑惑的是能夠讓皇帝陛下都惱怒的關鍵點在哪裡。”

老克拉夫吐出一個煙圈,因為煙草廉價的緣故,煙味並不好聞,甚至有些嗆鼻,老人皺着眉頭道:“是不是你跟野蠻人走得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