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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陣攢射尋找弱點,疊浪突擊製造混亂,最後是中央突破與兩翼包抄相互配合以求形成一舉擊潰,這是商成在衛府存檔的大量戰史實錄以及一些親身經歷過野戰的將士們的回憶與描述的基礎上,總結得出的突竭茨人野戰特點。他把這三種戰術戲稱為“突竭茨人的三板斧”。但是,戲謔的稱謂並不代表他會因此而輕視敵人;恰恰相反,他不僅很重視敵人,並且花了很多時間來專門研究突竭茨人的戰術特點,反覆地思考該如何在戰場上爭取主動。而且,他的思考並不僅僅局限於戰術本身,還包括了雙方的戰略指導、戰術思想、兵種構成、兵員狀況、武器裝備、訓練水平、後勤保障等方面,並涉及到雙方的民族傳統、思維習慣以及民族之間關係等一系列更深層次的問題,它甚至還涵蓋了雙方的政治形式、組織制度、資源狀況、經濟能力......因為牽涉到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多,所以它實際上已經不再是個單純的軍事課題,而變成個龐大而複雜的系統工程。這種情況下,一個人的精力和時間再多,顯然也無法把握所有的細節,所以他在與張紹商量之後,經過審慎斟酌,從燕山衛署和衛軍中挑選了少數文職官員與部分將領,讓他們分別參與一個或幾個分支。可是,由於很多資料欠缺,尤其是與突竭茨人相關的那些資料與文獻都缺乏可靠的有力證據或者證明,所以這項被燕山衛府嚴格保密的研究至今也沒有完成,只是在某些方面取得了一些進展......

對面的敵人當然不可能知道,燕山的中原漢人,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謹態度在細緻地研究他們;他們更不可能知道,已經出來的某些結果正在衛府和邊軍府得到應用,而燕山衛軍也根據這些結果開始調整戰術指導思想。他們還以為,他們面對的依舊是過去的燕山衛軍,所以在偷襲劫營未果之後,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們民族傳統的戰術。

在趙軍作調整的同時,突竭茨左翼也開始了運動,數百上千敵人騎兵結成團縱馬雀躍,浪潮樣席捲而來,眨眼間就進到趙軍陣前三四百步,緊接着就看見趙軍右翼旗幡變幻,布設在前列的三排床弩間人影奔走移動,耀耀日影下似有什麼東西一閃即逝,頓時間奔騰的突竭茨騎陣到處都有人翻馬倒幡偃旗伏的景象。然而可惜的是,相對敵人的數量,趙軍的床弩畢竟太少,殺傷效果雖然不錯,可上絞盤填裝弩箭總是需要時間一一敵人已經一擁而近。好在陣前已經布下好幾列弓手護住了陣線......

突竭茨先鋒也不接敵,距離還有二百多步就開始轉向,避開趙軍前沿厚實的弓陣繞行而走,躥上草坡貼着左翼一晃而過,噼里啪啦也是一通箭雨;縱下草坡一里多地便重新整隊,返身再殺回來,又是繞陣一陣亂箭襲擾。這次突竭茨人學了精,指引的旗幟早早就開始轉彎,小心翼翼不肯再踏進床弩的射程。三四箭地之外重新集合,然後又殺過來,還是馬跑箭射。如是者三。連番滋擾之下趙軍右翼卻沒有絲毫動搖,一排蒙皮大櫓盾之後,弓箭手長矛手刀斧手肅然默立嚴陣以待,陣列間一匹匹馱馬前運箭枝後送傷員秩序井然,這一下就連巡戈的突竭茨人自己也覺得意氣闌珊,後面草甸子上號角一鳴令旗一卷,便丟下幾十具屍首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突竭茨人就一直在做着同樣的事情,左右兩翼輪番出動,有時百十人有時近千人,呼啦一下衝過去一頓箭,呼啦一下沖回去又是一頓箭,要不就是從中軍分出一兩股大帳兵,配合著上千部族兵,馬頭並一排嘰哩哇啦嚎叫着慢慢壓上來,堪堪要及床弩的射程,又退潮一般收回去。可任憑突竭茨人怎麼挑釁,趙軍大陣卻是巍然如故,除了兩側壓陣騎兵出擊過兩回攔腰截殺滋擾的敵騎,其他各旅各營絕不妄動。反正趙軍使用的步弓射程一般都在五十步以上,手弩射程更是超過八十步,而突竭茨人的騎弓通常只有三四十步,遠近距離上的優勢正好抵消遠靜動之間的劣勢。

太陽快爬到頭頂的時候,突竭茨人的兩隊接連襲擾再次宣告失敗,除了在趙軍方陣外沿多留下二十幾具屍首和幾匹孤單無助的戰馬之外,他們希望得到的結果一個都沒看見。

這撥敵人退回去之後,商成發現,前頭一撥下馬歇息的敵人也沒再爬上馬背,就急忙下令各部抓緊時間休息,又一疊聲地吩咐,讓後面的人趕緊送干餅饃熱湯水上來,再聽完文沐彙報剛剛匯總的傷亡情況,正揉着太陽緊張思索敵人下一步可能會有的動作,郭表過來說道:“孫仲山那邊一一還是沒有消息。”

商成怔了一下,皺起眉頭問:“鹿河老營怎麼說?”

“剛才鹿河派快馬過來聯絡過,他們那邊也不知道孫仲山現在的位置。”郭表擔憂地說,“從昨天的申時到今天上午,孫仲山就一直沒朝鹿河老營傳遞過消息。”

商成咂了咂乾澀的嘴唇嘴,想了一想,就笑起來,說:“不錯,這就是好消息。看來孫仲山至少部分完成了給他的命令。”看郭表還有點疑惑,就解釋道,“對面敵人不到六千,留守營盤再算一千,那就正合前頭咱們的估算。敵人兵力沒有分散,說明他們還不知道孫仲山已經迂迴到他們背後......”

郭表搖了搖頭。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你是什麼看法?”

可能是長時間沒有好生休息的原因,郭表的神色不太好,臉色又青又黯,默了一刻,才說道:“你說,孫仲山會不會迷路,又或者,半路上出了什麼變故?”

商成咧了咧嘴。郭表這話和沒說差不多。半道出變故很平常,戰場上什麼事不可能發生?要是什麼都按照計劃順順噹噹地執行,那他現在都該在莫乾等着李慎一起喝茶聊天了,怎麼可能在這裡着急上火地和突竭茨人折騰?至於說到迷路,他可不信孫仲山會迷路。前頭鹿河分兵時,他專門給孫仲山指派了二十個嚮導,都是剛剛歸附中原立功心切的草原牧民,這些人閉着眼睛都能靠鼻子尋正方向,怎麼可能迷路?

郭表郁的目光長久地駐留在對面敵人的陣列里,良久才無聲地透了口長氣,幽幽地說道說:“要是孫仲山不能及時趕來,接下來的仗,可就很難打了。”

這還用說么?孫仲山部不能及時加入戰場,僅靠這裡的兩千騎兵七千步兵,打退眼前的敵人不是問題,可想讓他們大敗潰散,又或者一時無法集結恢復建制,商成自忖沒那個本事。一旦敵人退而不敗,他就無法安心地騰出手來阻截東廬谷王;要是敵人與黑水河西岸的阿勒古部殘兵會合,那趙軍就真的是腹背受敵了。就算敵人不合兵,一部牽制自己,一部跨過黑水攻打鹿河老營,再或者掐斷大軍的糧道......霎那間他腦海里划過無數種戰局的可能變化,臉上卻還是依舊的鎮定從容,沉吟着說道:“是有點麻煩。文沐這裡一時半會也出不結果一一這樣,你去吩咐一下,讓他們多派出人手,緣黑水河北上,務必要尋找到孫仲山部。一一唔,下游也要派人去。今天早晨霧大,他們也許真象你所說的那樣迷了路。”

這是當下最合理的辦法,可郭表既沒點頭也不答應,只是迷離着一雙布慢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對面。

商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就見對面草甸子背後好象有一股如霧似煙的東西,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一一是仲山到了?使勁穩了穩心神,再定睛凝望過去,那道不可琢磨的煙塵卻又和幾面招展的黑旗夾纏在一起,完全不能分辨。他心頭焦急嘴裡就吼出了聲:“段四!過來給我仔細看看,對面草甸子背後是不是有股狼煙?”

段四是山中獵戶出身,打小練就的好眼神,跑過來踮起腳尖望了幾下,也不是很篤定,跑幾步攆了一匹傳令兵的馬過來,立在馬背上又盡心打量一回,馬都沒落便大聲稟告:“督帥,是狼煙!正北偏東,離咱們至少二十里,多半是莫干寨附近!”

話沒說完,商成就猛地一揮手,脫口就是一連串的命令:“全軍戒備!......左右保持陣型,向前一百步!......兩翼,騎兵注意遮蔽掩護!......給重甲營騰出道路!重甲營上前!鄭七!鄭七!鄭七在哪裡?讓他趕緊滾過來!”

一直就混在一堆中原將領中的鄭七忙不迭地扒拉開人群跑出來。

商成不等他行禮就下達了命令:“帶上你的騎兵,給我包抄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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