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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餘暉照在樹梢上,炎熱消褪。

雖然沒有具體日期,但校友來訪那日陽光正盛。

錦離從地上站起來,想了想沒回小洋樓,在外面隨便吃了一點東西,朝着宋玉欣記憶中的家走去。

要把機緣送到宋繼朋手裡,不通通氣,宋繼朋是絕對不會離開濱海城的,換句話說王文濤在哪他就在哪。

而且錦離擔心截胡了王文濤的機緣,宋繼朋繼續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王文濤一個狗急跳牆朝宋繼朋下手。

王文濤現在情緒非常不穩定,暴躁易怒,就像一個不定時炸彈。

況且,他天生就是一個沒有人性的渣子,天性殘忍的傢伙。

很危險。

站在一棟古樸院子外,錦離拎着一包東西摁響門鈴。

等了好一會也沒人來開門,靜悄悄的。

錦離透過鐵門往裡張望。

此時,天色灰暗,院子里光線昏沉,雜草橫生,那棟青磚白瓦的建築物里不見一盞燈的光亮,青白的顏色配上昏暗的光線,整棟院子就像一座活死人墓一般,凄冷可怖,沒有一點人氣。

宋玉欣活着的時候,宋繼朋為他存下了一大筆錢,還有好幾處房產,如今就剩下這棟院子了。

打官司很費錢,不單單是要支付官司費律師費,收集證據,方方面面的關係疏通打點,錢財就像水一樣嘩嘩往外流。

四年間,只有支出沒有收入,家底再厚也經不住衰敗。

摁了許久門鈴,始終沒人出現,錦離嘆氣,攀着鐵門翻進院子。

原先的青石板路上蔓長着野草,要不是宋繼朋需要經常出門,在青石板上踩出一道痕迹,錦離連路都找不到。

推開堂屋大門,藉著微弱的光線,錦離看見鐵梨木沙發上躺着一個形銷骨立的中年漢子。

大門也不知道多久沒做過保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誰?”宋繼朋倏地坐了起來,目光不善地盯着突兀闖入家中的人,模模糊糊看着像一個少女。

“爸。”錦離很自然地喊了一聲爸:“天黑了怎麼不點燈?”

錦離是很平靜,可宋繼朋聽見那聲爸,情緒瞬間變得非常激動,踉踉蹌蹌站起來,手一直抖,顫聲說:“欣欣,是你嗎?你回來看爸了...…”

聲音很輕,生怕把女兒的魂魄嚇散一般。

錦離順着記憶摸到電燈繩索,燈光亮如白晝,宋繼朋伸手擋了擋刺眼的光線,嘴上焦急道:“欣欣別開燈。”

鬼怪傳說里,鬼魂怕亮光,宋繼朋害怕好不容易回來看他的女兒轉眼又不見了。

錦離走近了一點:“爸,別怕。”

宋繼朋覺得有點不對勁,不是女兒的聲音,放下手看着映入眼帘的那張面孔,頓時情緒失控,眼神充滿厭惡和敵意:“怎麼是你,你來幹什麼,你為什麼喊我爸,你是故意來刺激我的嗎,你們一家人沒一個好東西。”

宋繼朋帶着一股仇恨的風,跳到錦離面前,伸出手想掐她的脖子。

剛才那個和藹可親的中年漢子,神情一下子變得猙獰瘋狂,眼裡帶着晦暗不明的血腥氣,他想殺了眼前的錦離,因為錦離披着一層仇人女兒的皮。

但是又很掙扎,他不想變成如王文濤一般的惡魔,禽獸不如,滅跡人性。

嘶啞着嗓子吼道:“你滾,滾出我的家,骯髒的東西,誰允許你踏進我家的門。”

殺人的慾望蠢蠢欲動,宋繼朋努力的控制着自己。

“爸,你冷靜一點…...”錦離話還沒說完,宋繼朋猛地掐上了她脖子,困獸一樣癲狂的吼道:“不要叫我爸,你爸是魔鬼,我才不是你爸。”

心好累...…要是換個人一記踢蛋腿,一個過肩摔了事,但錦離不敢,委託人跟她爸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不小心傷到宋繼朋,絕逼勾差評沒得商量。

錦離很苦逼,為了更美好的明天,甚至都不敢用力去掰宋繼朋的手,斷斷續續道:“爸,我..是..欣欣啊,我附身在王艷艷軀殼上,你..快放手,不然我又要死一次了。”

無法還手。

臉都憋青了。

好心酸。

苦不堪言。

宋繼朋手一頓,半信半疑,帶着敵意瞪着眼掃視她。

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道減輕了一半,錦離連忙說:“爸,你信我,先放開手,你要殺我等我證實一番也不遲啊!”

宋繼朋遲疑了一瞬,鬆開了手。

錦離呼呼緩了一下氣,熟門熟路打開門柜子,拿出一截蠟燭點燃。

宋繼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在屋裡找東西的人。

“爸,跟我去院子里。”錦離舉着蠟燭,朝宋繼朋招招手。

兩人來到鞦韆旁,錦離細細說著記憶里的往事,又牽着他的手走到鐵門外,從石縫掏出幾張泛黃的糖紙:“以前你每次送我上學堂,我就哭,耍賴不去學堂,你就會剝一顆糖塞我嘴裡,然後順手把糖紙塞進門縫裡,哄我去學堂。那時候我正在換牙,你不給我糖吃,我只有藉著上學堂的早晨才能吃到一顆糖。”

說著說著,眼淚猶如斷線的珠子簌簌往下掉,錦離第一次沒有阻止委託人發泄情緒,任眼淚啪嗒掉落。

旁邊的宋繼朋此時也是泣不成聲。

兩人拉着手,進了屋,在屋子裡轉了一圈,說了很多話。

其實在院子里宋繼朋就已經知道,這是他的女兒宋玉欣。

他捨不得打斷錦離,他貪念往昔父女相處的溫馨日子,聽着恍如隔世的情景從錦離嘴裡說出來,他彷彿回到了從前。

確認完身份,又敘了好一會舊,錦離才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

此時,宋繼朋身上枯槁的氣息漸漸消弭,陰霾盡散,整個人煥發出生機。

他耐心聽完錦離的話,然後搖了搖頭:“欣欣,爸跟他們鬥了幾年累了,咱離開濱海吧,爸有手藝,不管走哪都可以讓你生活富足,咱不鬥了。”

女兒回來了,想法完全不同了。

這不,用仇人的女兒換回自己的女兒,等於報了仇。

當然這是其次,重要的是他不能讓女兒再受到半點傷害。

現在宋繼朋滿心滿眼只想帶着女兒遠走高飛,找個地方隱居。

以前失去愛女的他就是爛命一條,可以無所畏懼跟王文濤硬碰硬,大不了豁出一條命,現在女兒回來他不敢堵,不敢拿女兒的性命去碰石頭。

當一個人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的時候,他可以是無畏的。

曾經,宋繼朋是無畏的。

現在,宋繼朋有了更寶貴的東西需要他守護,他是懼怕的。

錦離很理解他的這種心理,甚至有些佩服他。

這個中年漢子算得上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他不迂腐執拗,他執着他該執着的東西,堅持復仇的同時又可以做到放棄仇恨,着眼當下,保護自己應該保護的,而不是一味地揪着過往的慘痛經歷不放,他分輕重,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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