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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金立信,只是第一步。”

蔡國人士在淮中城的聚集地,叫做“上蔡會館”,取名這個緣由,跟“上蔡大夫”有關,也就是說上蔡會館的幕後主持之人,就是蔡國原上蔡大夫,現在的蔡國“執政”蔡美。

“千金宴”之後的第二天,上蔡會館內,同樣是一陣熱鬧。

蔡夕神色相當鄭重地看着親信們:“第二步,立信於江淮,凡淮水伯伸手可及處,皆可立其信。”

“司寇,賤私有一事不解,易金立信,固然可推行‘琉璃之證’,然則除非‘東海琉璃’高產......否則,如何長行此舉?”

“若江淮之地,皆行淮水伯府之信,彼時淮水伯府撰文於紙上,曰:此值五百圓形圓孔錢,可往江陰會館兌換。老夫問你,你信是不信?”

抖了抖手中的一張白紙,上面不過是尋常的公文,紙張泛黃且質地不佳,但用作通傳,已經是綽綽有餘。

蔡國國內的高級辦公,現在都是改用紙張,而不是竹簡木牘。

“執政”蔡美才是跟竹簡木牘打交道最多的高級官員,原因是他要主持謄抄、翻譯工作,蔡國的藏書,是要重新編撰之後,存檔在淮中城圖書館的。

整個蔡國的高級官僚集團,對紙張的熟悉程度,已經相當的高。

他們自然也是曉得,以前紙張剛傳過來的時候,價格極其昂貴,現在已經能夠用作辦公,雖然還是有點價格不菲,但已經比絹布便宜得多,屬於可以承受的範圍。

有鑒於此,聽了蔡夕之言,有人愣了一下,心想一張紙就說值五百個圓形圓孔錢......這不太對勁吧。

可就算有點不對勁,但還是有親信老老實實應道:“司寇,賤私自是信任淮水伯,若成文落字值五百文,那便是五百文。”

“是也。”

聽了親信的回答,蔡夕也是點頭稱是,“如你所見,凡淮水伯府所出,我等信任有加,原因何在?皆為‘信’也。”

眾人不解,又見蔡夕正色道:“若諸君皆有一紙,紙皆值五百錢。試問,以我等家私,豈會計較五百錢?”

“正是。”

“五百錢之重,較之一紙,何如?”

“錢甚重,紙甚輕。”

“若諸君行走行市之內,往來兩國之間,去者有江陰會館,來者亦有。再問,諸君欲購五百錢之財貨,是隨身攜帶五百錢,還是淮水伯所制一紙?”

“......”

“......”

分析到這個份上,蔡國“大”司寇的幕僚團隊,也都反應過來。

這其中涉及到的東西,太過深遠廣大,不是他們這些跟盜匪、刑律打交道的人,能夠全部領會的。

但只是一鱗半爪,還是讓他們大呼過癮,有蔡夕的上等奴客,更是擊節贊道:“妙啊,若是如此,淮水伯統轄江漢,快則二三年,慢則四五年,定能成事!主人如今為蔡國‘三公’,‘執政’又素來重用,他日必能更進一步!”

這話關起門來說,半點問題沒有。

蔡夕的確是蔡美提拔的,但本質上來說,是李解提拔的。

否則他這個原平輿司寇,現在還在鄉下吃灰呢。

眼界開拓一點點,思考方式也立刻隨之而變化。

原先“大”司寇的團隊,琢磨的就是蔡國內部一畝三分地,絞盡腦汁想着把其他老對頭全部弄死。

現在地盤放大,擴展到整個淮水流域,乃是漢水流域,這場面就是大不相同。

甚至剛才奴客說話還相當的有保留,畢竟在場眾人之中,有的未必是親信。

只是話頭一起,就會有人往深了想。

現在蔡國是李解碗里的一塊肉,那鄭國呢?鄭國好到哪裡去了嗎?

鄭國國君鄭爽,難道不是跟着蔡董一起給吳威王哭喪嗎?

看上去蔡國全國都是傀儡,鄭城子還能相對獨立。

但鄭城子現在還得跟衛國國君扳手腕,衛鄭戰爭不是那麼好結束的。

每天從汝水北上的軍火販子,多如牛毛!

兩國打出肝火來,到最後,不敢說全部嗝屁,一個重傷一個輕傷,那肯定是跑不了的。

不管重傷輕傷,鄭國到時候那什麼來跟李解作對?

甚至想的邪惡點,到時候整個鄭國的採購,如果李解堅決只能用“東海琉璃”乃至小紙片來支付,那鄭國必須要獲得“東海琉璃”或者小紙片。

到那個時侯,鄭國大量的物產,可能換來的,就是一堆小紙片......

想想都覺得可怕。

也就是蔡國“大”司寇蔡夕見過了大場面,現在還是穩得住,其餘眾人,都是一個個神情有點不適。

“此事......此事......”

有人一咬牙,鄭重道,“此事若成,淮水伯勢不可擋,蔡國必亡啊。”

“如今蔡國社稷何在?”

一人冷笑,“天下紛爭,強者興、弱者亡,此乃天理!自強者,當能復國,然則強弱不變,終是要亡。唯保存‘香火’,足矣!”

“香火”兩個字,是“天地廟”里擴散開來的。

鱷人祭祀“天地”,非常的僭越,但往大了說,祭祀一下三皇五帝,捏着鼻子講資格,倒也說得過去。

天帝都不說什麼,那凡人也就不好說什麼。

再者,“天地廟”里的供奉,檔次非常的高,哪怕只是一支支香,都是價格昂貴,非常人用得起。

如今吳威王的靈位、神位前,也早就插着香,以示子孫存續,表示吳國姬姓的血脈尚存。

換成蔡國之前的那些官吏,可能會對蔡國的感情更加深厚一些。

眼前這些人,哪怕是蔡夕本人,都是藉著李解伐蔡而重新起來的,他們對蔡國君主的忠臣,低到爆炸。

既然沒有恩義,又何必忠誠恩義?

這個國,是蔡國國君蔡董的國,又不是蔡美、蔡夕的國。

他們只是“執政”、司寇、大夫、鄉士......換了國君,關他們屁事。

“‘郯君獻土’,己美尚存;逼陽歸附,妘君自由。”一人開口道,“諸君,今時不同往日啊。”

“然也。”

“然也。”

原本的戚戚然,也是拋之腦後。

吳國這個狗蠻子國家,做事還沒有做到絕,在蔡夕的親信們看來,這多少也是值得欣賞的。

不過他們也很清楚,這份欣賞,給的其實不是吳國,而是淮水伯李解。

沒有李解,只怕逼陽國和郯國,就不是那麼簡簡單單的獻土、歸附,少說也要肢解掉大部分原國君勢力,然後分而治之,接着遷民融合,最終才會放心消化。

正因為有了李解,才有了這人性化的一面。

李解這個野人有一個好,一視同仁。

管你什麼身份什麼來頭什麼職業什麼地位,在他那裡,都是一視同仁。

硬要說有超脫於之上的,大概只有人間絕色。

只有人世間最頂級的美女,才能在李解那裡有特殊待遇。

但這人世間的絕色,本來就是少數,萬里挑一的美人,也稱不得絕色。數十萬人中挑選一個,大約是有可能尋得了。

以李解之威,如今美色相伴不過區區之數,在諸侯門客們看來,這是前所未有的剋制。

“諸君,老夫以為,當靜待其變,若淮中城當真推行‘新幣’,老夫以為,上蔡、新蔡等蔡國大邑,當順而應之。”

“善!”

“司寇所言甚是!”

蔡夕神色如常,沖洗掌握權力之後,他並沒有因此而膨脹,反而更加的謹慎,但謹慎之餘,交際也更加多變起來,隨着交際變化的,就是思考問題的角度,也越來越清奇古怪。

沒辦法,不胡思亂想,根本跟不上李解的節奏。

誰能想到一個“千金宴”的背後,還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坑?

李解愛極了他的長女,這一點,做不得假。

但趁此機會,直接挖了一個天大的坑,數十萬幾百萬人都是懵懂無知,蔡夕也只好心中感慨,李解長女李小白,是個有大氣運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