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蔡姨的母親是一位安靜祥和的女人,容顏依稀可見當年的丰姿,只是前四十年辛苦操勞,她父輩成分問題,加上第一位丈夫死後可謂含辛茹苦,一己之力把女兒蔡言芝拉扯長大,顯得十分老態滄桑。等她嫁給現在的男人,其實他們家當時已經無需低頭彎腰,女兒彷彿一夜蛻變成鳳凰,飛上了高高在上的枝頭,此後一路輝煌,隨着蔡槍大學畢業,考上公務員,這個重組家庭在村中的超然地位愈發牢不可破。都說蔡大美有福氣,私下調侃是“旺妻相”,蔡姨的繼父,蔡大美名字很奇葩,人也差不多,他原先家裡跟蔡言芝家一樣困苦,很早以前買了個安徽媳婦回來,不曾想才生下小兒子蔡沖後,就跟人跑了,有人奉勸蔡大美把兩個兒子送出去一個,蔡大美為人刻薄碎嘴,好色好賭,只有小精明,遊手好閒,一個農村男人該有的惡習,他都有,但在兒子這個問題上異常倔強,說就是一家三口全餓死,都不送出一個兒子,這可能是他身上唯一的可取之處了,跟蔡言芝母親結婚後,沒有收斂,繼續有點錢就買酒或者賭博,家裡談不上半毛錢積蓄,只有欠別人的錢,每次開學初,就要恬着臉弓着腰全村子借錢去,在蔡言芝讀初中第一天起,就準備讓成績不錯的她別上高中了,趁早讀中專,好早點賺錢養家糊口,世道難測,初長成的蔡言芝竟然被某位大人物器重,一飛衝天,順帶着整個家庭雞犬得道,蓋了最大的房子,蔡大美買了奔馳,一部還不夠,來一雙再說。當年他哈腰諂媚的人如今都要跟他借錢了,風言風語沒了,挖苦嘲諷沒了,只剩下歌功頌德溜須拍馬,照目前的情形看,只會愈演愈烈,而不會衰減絲毫。

站在村頭的蔡大美很得意,很滿足,臉上掛滿了驕傲笑臉,因為他身邊站着的除了旺夫的媳婦,就是縣裡的領導,常務副縣長,這還是因為一把手和二把手去杭州開會的緣故。之所以是驕傲,而不是驕橫或者自負,是因為他不笨,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眼前那位緩慢走來的女兒,她“賞賜”下來的。

蔡大美前五六年在鎮上嫖-娼被抓,很是威風,大罵執法人員不說,還動了手,直接嚷着一大串領導人名字,叫囂說敢抓老子,明天就讓你們全部捲鋪蓋滾蛋,知道老子是誰嗎。事後,事情鬧到當時還在上海市府里當秘書的蔡槍那裡,他跟忐忐忑忑的縣領導接通電話,毫不猶豫,直截了當說該罰錢就罰錢,該扣押就扣押,一切按照程序走。蔡槍根本不敢對姐姐說起這茬,甚至第一時間給母親打電話,委婉提醒說別麻煩姐了。不曾想,蔡姨耳眼通天,找到蔡槍就是一耳光,把蔡槍摔到牆上去,什麼話都沒留下。蔡槍當天趕往淳安縣,找到被扣在局子里卻有吃有喝的父親,平靜說如果覺得土皇帝做得舒心,那就乾脆呆這裡別出去了,你在這裡獃著好了,我給你煙,酒,女人。蔡大美第一次見到兒子如此態度,還嘻嘻哈哈試探了一下,蔡槍說是真的,就當我給你養老好了。蔡大美這才意識到苗頭不對,抱頭痛哭,下了保證書,再不敢隨便扯虎皮做大旗。蔡槍走之前,坐在父親身邊,抽了整整兩包煙,最後紅着眼睛說道爸,做人別忘本,真的,咱們家能走到今天你不容易,媽不容易,都不容易,但最不容易的是姐。你賭博,一晚上輸幾十萬,沒關係,你要喝酒,不是茅台五糧液不喝,也沒關係,你要玩女人,可以,但你別讓媽知道,別太過分,我話就說這麼多。以後你再出事,再對不起我們媽,不需要姐說什麼,我肯定不會再插手。

此後蔡大美果真收斂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回儉,無異於要了他的命,他實在不想回到從前那種不是人過的日子,如今躺在一張花了二十多萬從杭州搬來的奢華大床上,蔡大美連小小憶苦思甜一下都不願意。

蔡言芝走到女人面前,輕輕喊了一聲:“媽。”

女人擦了擦眼睛,柔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蔡言芝跟那位不辭辛苦趕來芹川的縣領導象徵性握了一下手,迅速抽回。另一隻手,始終被色膽包天豪氣干雲的某人給緊緊握着。如果不是太多人在場,按照常理,早就被她掀翻在地,再加踩上幾腳,把第三條腿給折斷了。有個少年站在蔡大美身邊,十五六歲,穿着時尚,左邊耳朵上穿了耳釘,燒錢指數跟滬杭一線保持相同步調,眉眼間俱是優越感,模樣不差,氣質不俗,小帥哥一枚,放在學校,就是校草了。他就是蔡槍的弟弟,蔡沖,目前就讀於淳一中,跟哥哥一樣,成績優秀,他痴痴望着很少有機會碰面的姐姐蔡言芝,親熱喊了一聲姐,略帶撒嬌意味。只是瞥到礙眼的趙甲第,余光中充滿陰暗色彩。

蔡言芝微笑點了下頭。

回到家裡進了屋子,院子外有三部車,兩輛蔡大美的奔馳,剩下一輛是蔡沖玩耍的小寶馬,因為沒有駕照,不敢開太遠,但去千島湖鎮上肯定沒問題。蔡言芝說了句午飯簡單點,別請外人了。那位縣領導自動過濾,顯然覺得他應該不是外人,蔡大美卻琢磨出意思,可他這些年風光終究開闊了視野和城府,立即偷偷給兒子蔡槍說了一下,縣領導一聽說蔡秘書要跟他下達“上級指示”,馬上收斂笑意,很嚴肅地接過蔡大美手機,主動留在院中,掛掉電話後,心情愉悅地主動要求回鎮上,說是手頭有點工作,就不打擾了。蔡大美笑臉送到門口,縣領導堅持別送,蔡大美等領導和村裡幹部離開後,立即小跑回屋子。

蔡姨的瑪莎拉蒂和趙甲第的賓利已經請人開到院子里,韓道德和魏鋒田圖婓三個自動消失,芹川每天都有外來旅遊人士,不愁找不到吃飯住宿的地方。蔡沖瞄了一眼賓利的牌照,皺了皺眉頭,對上姐姐蔡言芝,又是一副溫良恭儉讓的乖巧懂事模樣。午飯是蔡言芝母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家常菜。幾樣新鮮時蔬都是她自己種的,蔡大美還特地讓村裡會下套子的人送來剛捕獲的一頭土黃麑,加上野豬肉,以及幾種只有鄉下才有肥嫩魚類,一張大八仙桌飯桌上,蔡大美讓出主座給女兒,蔡沖主動坐在蔡言芝旁邊,忙着給姐姐夾菜,只是她沒怎麼動筷子,只是喝了點自家釀的楊梅酒。

只有趙甲第一個是外人,蔡姨也沒怎麼介紹,更別提是給他夾。趙甲第的端碗的手有點抖,被蔡姨捏的,不愧是能拉開牛角弓的女王,可憐的小八兩,埋頭吃飯,說好吃好吃,蔡姨的母親吃不准他的身份,但熱情好客,不停夾菜。趙甲第不客氣,含糊不清想套近乎,剛喊了一個媽字,桌下就吃了狠狠一踹,趙甲第面不改色,識趣改口為阿姨,說這有房間嗎,我沒地兒睡。女人笑道有的有的,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女兒蔡言芝,喝酒的蔡言芝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