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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長大,或者換一個比較矯揉矯情的詞彙,成熟,越成熟,趙甲第就體會到日三省乎己這句名言的力量,或者這句話可以稱之為警句了,名言眾多,警句卻不常有。枯黃清瘦的中年國士堅持練字,趙甲第被殃及池魚,就被帶着一起“操練”,所以他在暑假是沒有午休這種福利的,而師傅教趙甲第練字從不臨帖,專用硬毫筆,一種紫毫,只是隨機給出幾句話,讓趙甲第一練就是一個中午,期間,日三省乎己的次數最為頻繁,當然句子之前的君子二字被有意無意刪掉。趙甲第站在黃浦江畔,毫無睡意,聞着並不好聞的江風,在梳籠腦中那張只能算初具雛形的人脈網,杭城方菲郭志軍+李倩魯大榜這兩對各自領域可謂悍勇的夫妻檔,是讓他最花心思的,也最不敢輕舉妄動,一點風吹草動,趙甲第都怕過猶不及。馬小跳牽引出的杭州小富二代們,因為是同齡人,比較言談無忌,說不上利用和交易,比較隨性,無心插柳柳成蔭,效果也好,尤其是小草,臭味相投,儼然將他視作兄弟,幾次都說要來上海單獨聚一聚。

至於大秘書李檀,趙甲第既佩服又敬畏,直覺告訴自己,這個近乎無欲無求的單身男人,是劇毒蛇類,卻不是令人一眼畏懼的斑斕眼鏡蛇,而是條善於潛伏的雄性竹葉青,出其不意,就能致命,這一點,倒是跟蔡姨是一個屬性的,蔡槍是不俗,但在趙甲第看來,離同樣是走秘書曲線的李檀還有不小差距,說起來,蔡槍似乎攀附上了一位大佬成功前往浙江,不知道最終跟李檀是敵是友還是井水不犯河水,比較有趣。趙甲第的思維很跳躍,想到了很多人,甚至連被蔡姨牽引出來的面癱男,叫楊策,趙甲第當然記得清楚,這哥們可是在游輪上讓他吃了大虧的猛漢,對上初出茅廬的魁梧小六,黃鳳圖老爺子的愛徒,田圖婓,實力十有八九隻高不低,說不定對上趙家兩位天字號打手,蟈蟈和芳姐,都能玩上一玩。這仇趙甲第一天都沒忘,在觀音村玩趙三金貼身保鏢魏鋒送給他的飛鏢的時候,格外深刻,順帶着趙甲第就惦念上了面癱男背後的正主,一個叫陳紅熊的男人,綽號六王爺,乖乖,好大的口氣,聽當時楊策和蔡姨火藥味十足的對話,這哥們跟蔡姨的關係肯定不淺。

面癱男,陳紅熊,北方,繼而是大媽和王半斤所在的老王家,四合院,老榕樹,藤椅上的老太爺......

就在趙甲第思緒萬千剎不住車的時候,一條手機短信打斷了無邊無際的思索,掏出來一看,號碼沒備註,趙甲第卻知道是誰,陳皇妃,國內文藝片的小花魁,一個從不接受媒體雜誌採訪的女戲子,戲子一說,是奶奶的定論,老人家對演戲的女人,尤為憎惡,連帶着趙甲第對娛樂圈從來無愛,一聽到哪個款爺富二代娶了哪位女明星,趙甲第就忍不住替他們費解,當然,他對陳皇妃還是有一定好感的,一朵蓮花濯清漣而不妖,比一株幽蘭孤芳自賞,操作程度而言,其實前者更難。陳皇妃的短信乾脆利落:打擾了。想問你明天有沒有空,感謝上次替我解圍,請你吃飯。若無時間,無需回復。

趙甲第摸出一根煙叼上,回復:明天沒空,現在有空。

陳皇妃沒有立即回應,過了幾分鐘,才姍姍來遲傳來信息:我剛到上海,在半島酒店,是我找你,還是你找我?

趙甲第:我就在外灘這邊,去找你好了,方便?

陳皇妃這次答覆很果斷:方便。

因為跟袁樹在半島酒店住過一次,離外灘很近,趙甲第熟悉路程,給韓道德指路,很快就到了酒店,給陳皇妃發短信說到了,她說就在大堂。

大堂,陳皇妃在僻靜位置上站着,沒有戴鴨舌帽,沒有墨鏡,穿得很清雅簡單,一如她的狹窄文藝戲路以及她的冷淡個性,在這個不惜自潑髒水或者主動露點追求曝光率的“娛樂至死”時代,她的確是鶴立“雞”群的,按照喜好苛刻地挑選劇本,所以她沒有演藝圈橫行的小姐妹閨蜜那類圈子,更沒有任何緋聞和八卦,百度檔案上甚至連身高信息都沒有,只有一個姓名和一連串許多人沒聽說的小眾片子,以至於她的影迷觀眾都不知道如何追星,也算奇葩了,更奇葩的是她這些年依然不曾黯淡,背後的靠山出乎常理的大度,讓一些陰謀論者難免揣測她是不是富二代官二代,或者被某個隱性大佬給圈養了。趙甲第知道,她只是出身曹妃甸很普通的工薪階層家庭,偶然被趙三金欣賞後,就力捧了這麼多年,甚至為了她不惜跟許多為富不仁想砸錢玩圈內女人的各色人物交惡,上次陳皇妃在烏鎮取景的時候蟈蟈就跟着,就是為了暗中幫忙打蒼蠅。

陳皇妃笑道:“來點宵夜?”

趙甲第點頭不客氣道:“必須的,在黃浦江邊上只顧着喝江風了。”

陳皇妃招手,跟服務員要了份點心,服務員一旁等候的時候偷瞧,沒敢太放肆,職業素養擺在那裡,似乎在確認這位素顏大美女是否陳皇妃。陳皇妃沒在意這種習以為常的視線,她早就百毒不侵了,只是將菜單輕輕轉給趙甲第,趙甲第沒給她省錢,點了一堆,不過這個點上能喊上桌的東西不多,就算擺滿一桌也花不了多少銀子,其實半島的午後茶才是招牌,趙甲第點完東西,收到一條韓道德發來的短信,哈哈一笑,陳皇妃有點好奇,趙甲第搖頭不語,回了一條短信。

趙甲第點完東西,等滿腹猜測的服務員走遠,樂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跟大明星吃飯,有點榮幸。”

陳皇妃清淡笑了笑,“大半夜的,沒打擾到你吧?”

趙甲第理所當然道:“我一個在讀大學生,遊手好閒的,你覺得能有啥大事?”

陳皇妃沒有順水推舟地接過話題。她一直不善於或者說不熱衷於交際,所以給人的印象永遠與八面玲瓏絕緣。

早有心理準備的趙甲第也不覺冷場,隨口問道:“來上海是?”

陳皇妃點頭平靜道:“給一部新片做宣傳。其實沒什麼意義,觀眾群太小,估計還是虧本。”

東西陸續上桌,趙甲第狼吞虎咽一碗牛腩面,含糊笑道:“虧就虧,拍那種上映兩三年就被忘得一乾二淨的片子,對你來說應該才算沒意義。反正趙三金不缺銀兩,你可勁兒花,他財大氣粗,不心疼。”

陳皇妃皺了皺眉頭,掩飾極好,道:“你不心疼?”

趙甲第納悶道:“我心疼啥,又不是我的錢。”

陳皇妃輕輕淡淡哦了一聲。

趙甲第玩笑道:“換做我是你老闆,非把你吊起來打,逼着去拍賣座的商業片,管它啥文藝不文藝,叫好不叫好。賺了,就給你白米飯吃,不賺,就剝削你,關小黑屋,不給飯吃。”

陳皇妃有點愕然。

趙甲第呵呵道:“放心,我不是你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