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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玉英沖張老使了個眼色。

張老趕緊去和考古隊,博物館那邊聯繫。

無數人沉默地開始工作,沒有人停下休息,整片山頭除了呼吸聲,挖掘聲,鳥鳴聲,竟再無一絲聲響。

劉家和張家的夥計們沒有什麼打洞的技術,但個個體力充沛,不過二十多分鐘,原本被封死的盜洞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楊玉英拿出強叔留下的日記本,又看了一遍,看完卻不曾說話,沉默地跟在張溫酒身後,檢查過洞中空氣,繫上安全繩,把頭髮盤起來塞到帽子里,戴上手套,卻是搶了一步先手,搶在張溫酒前面先下去。

她並不肯太着急,足足下了近一刻鐘,終於落到地。

楊玉英估算了一下,大約二十多米深,入目的首先是一條暗河,應該是活水,轉頭四顧,按照她並不算多麼豐富的知識判斷,這是個宋墓,而且不是一般人的墓。

她的目光順着手電筒的光亮,落在暗河東方一人高的石龜上,心裡就再也沒有墓了,無論它是宋墓,漢墓都無所謂。

石龜上躺着一個人,右腿曲起,身上穿着一件棗紅色的長款風衣,左手腕上戴着一隻江詩丹頓的手錶,看骨骼,應是男子。

這男子的致命傷在腹部,看骨頭上的傷痕,是利刃所致,動手的人一定十分果決。

楊玉英聽見身後細微的腳步聲,張溫酒走了過去。

她不覺抬頭看張溫酒的表情,只見他眉眼低垂,臉色蒼白,神情卻還算鎮靜,伸手輕柔地握住手骨,抬起看了看,沉默半晌道:“是林謝。”

楊玉英心下一驚。

張溫酒有一口好嗓子,畢竟是專業學聲樂的,嗓音宛如大提琴,渾厚迷人。

此時他說話卻和鋸木頭一般,乾澀的厲害。

劉書嵐親自下了地,沉默許久,嘆了口氣:“也好,這麼多年了,總算有個結果。”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嘈雜。

顯然該到的人都到了。

楊玉英回到地面上,看着眾人收斂了林謝的屍骨,坐上車緩緩向山下走去。

張溫酒坐在她身邊,整個人就如一尊已經風化掉的石雕,安靜的有些可怕。

楊玉英覺得自己應該說一些什麼,只是再三思慮,終究還是什麼都不能說,到是張溫酒坐了片刻,把目光從窗外倥傯的亂局裡收回,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林謝與我分別那一日,到底想和我說什麼……那天他專門來找我,說有點事要告訴我,只是我忙着同樂隊訓練,就把擱會客室,讓他等一等。”

“等我忙完他已經走了,只留了句話,說是過幾天回來再來找我,有件好事。”

張溫酒默默地舉起手,擋住車窗外冰冷刺骨的風。

“到底是什麼事?他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我每天都在想,這七年里不停地尋找,每次我感覺自己到了極限,想要放棄,這個問題就會再次出現。”

“我願意放棄我的一切,做任何我本不願意做的事,只為了能在和他相遇,跟他說幾句話。”

寒風中,張溫酒的聲音也冷得沒有一絲活氣。

楊玉英眼光隱隱有些酸澀。

事件最可悲的,莫過於這芸芸眾生,永遠都沒有辦法挽回時間。

她很幸運,她得到命運的恩賜,得到時盟的憐憫,所以她的遺憾和痛苦,還有平復的機會。

夏志明再也沒有讓林官氣死的機會。

張溫酒也將永遠帶着遺憾在這個世上生活下去。

時間會平復他們的痛苦,但時間無法消除心口的疤痕,這傷疤將影響他們一生。

車一路開到一棟外表平常的平房前。

楊玉英與張溫酒,跟着劉書嵐,張鳳來兩人進去,屋子裡站着穆南平,李峰和……林建章。

還有高家幾位族老。

另外就是高爵。

高爵的臉色青灰,跪在正中間。

張溫酒一進門,目光就直直地刺在他的面頰上。

高爵略略低頭,面無表情,也不肯回頭看張溫酒一眼。

劉書嵐嘆了一聲,招招手,後面幾個夥計推開門,一陣沉悶的腳步聲響起,十幾個夥計垂頭喪氣地走進門。

張鳳來終於抬頭,看向高爵:“高爵,你自己說,還是讓他們說。”

高爵抬起頭,輕聲道:“我承認,我不該違了家族規矩掘墓下地,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自那以後我就再未犯過……這些夥計們都是受我指使,與他們無……咳咳咳咳!”

張溫酒驟然上前,一把掐住高爵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楊玉英一部跨過去,點中張溫酒的手腕,把人往後一拉,推到劉老身邊去。

高爵撲在地上大聲咳嗽起來。

高家幾個老人對視一眼,臉色越發難看,心下唏噓,卻是誰都沒吭聲。

高爵強撐着趴在地上,滿臉狼狽,咬牙道:“叔爺,你相信我,我一時糊塗做錯了事,可小林真不是我殺的。”

“小林是我兄弟,我們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在我心裡他就是我的親兄弟,比阿曼他們還親,我怎麼會殺他?我為什麼要殺他?”

高爵落了兩滴眼淚,神色痛苦,“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都是我的錯,當時我背着小林執意下墓,沒想到一下去就遭了暗算昏迷了,醒過來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處都是毒氣,小林也死在了那個石龜上,我當時年紀小,我特別害怕,也擔心那些毒氣,就叫人封了洞口。”

張溫酒站直了身體,拂開劉老的扶持,眼眶也有些紅,胸腔里卻已經燃不起怒火,只有高溫燒過的餘燼。

他閉上眼,沒有開口,一直站在一旁,神色迷惘的林建章,慢慢走上前,低頭看向高爵,聲音放得很輕:“高爵,七年過去了,不是一天,也不是一個月。你說,林謝不是你殺的,可你為什麼瞞七年?你就沒想過,林謝的父親需要一個交代嗎?”

高爵垂下頭,似乎滿是疲憊後悔。

林建章微微踉蹌:“我一直想,我的兒子那麼好,老天會保佑他,所以他一定不會死,或許只是失憶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終有一天我們能重逢,到時候我一定不打他,不罵他,只高高興興的,不讓他有半點憂愁。所以我要好好的,我也要每天開開心心,不讓他有一點心理負擔。”

林建章盯着高爵,“高爵,你現在說,林謝不是你殺的,如果這句話是真,那這七年來,你做了什麼?你有沒有想過查他的死因,有沒有想過讓他瞑目?”

高爵捂住臉,一言不發,高家幾位長輩皆閉目不言,也着實無話可說。

楊玉英幽幽一嘆,壓低聲音,“高爵,如果不是你殺的林謝,這些年你不停地阻撓張溫酒的調查,最近你更是直接下了殺手,你讓強叔盯着那墓穴,你編造謊言,裝神弄鬼,驅趕山民……不要狡辯,你做這麼多事,留下的線索太多,便是這些夥計們也已經招了。”

高爵此時反而顯得極冷靜,只搖頭輕嘆:“是我糊塗,擔心大家知道林謝因我出事,會影響我們高林兩家的交情……”

“呵。”楊玉英終於冷笑,“我不得不承認,你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無人能及。”

她轉頭看了眼林建章,又看了看張溫酒,就算見多了這世間的鬼蜮伎倆,荒唐行徑,她依然為世上有高爵這等人的存在而着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