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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魯雄又打電話到學校找任平生，讓他晚上到鄉里喝酒，並且囑咐任平生千萬別跟吳校長說。任平生非常能理解魯雄，一個壓抑中的大老爺們在家裡喝酒，老婆孩子面前喝不痛快，最近還把丈母娘也接來同住，家裡更不方便。吳校長卻覺得既然是喝酒，在哪兒喝都一樣，最好是在家裡喝，自己累點不怕，但是省錢也便於監管。現在的雲陽縣風氣不好，從九十年代開始，出現了那麼多娛樂城、錄像廳、唱歌房，在干山鄉的冬天的傍晚，鄉政府路邊的小理髮店亮着粉紅色的燈光，穿着裸露的女人經營着皮肉生意。

魯雄當然知道吳校長的苦心，但男人的有些話，是不能跟老婆孩子說的，跟朋友說說還可以，但干山鄉能說話的又沒幾個人，就算是有那麼一兩個酒友，論酒量和任平生根本也不是一個級別，不是魯雄的對手。

任平生來到約好的小飯店，原來就在那家“黑店”的旁邊，魯雄正站在坐在飯店門口的火爐邊和一個人抽煙，兩人見任平生到了，魯雄介紹了一個，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叫向忠發，在鄉計生辦當副主任。任平生心想，讓一個四十多歲的大老爺們當計生辦副主任，也虧周宏大想的出來，這其中必有隱情。

三人找了一個小雅座，各自落座後點了菜，互相問問喝什麼酒，魯雄自嘲地說：“北京醇造價太高，咱喝不起。”向忠發第一次聽魯雄說北京醇，就問了問情況，魯雄就簡要的說了說那天晚上吃飯的事。向忠發簡要的把那個飯店的背景說了一下，原來那個店老闆根本不是什麼剛出來的，那麼說只是想嚇唬外鄉人而已。他是鄉黨政辦主任的小舅子，鄉黨政辦主任是周宏大的鐵杆親隨。那些北京醇，就是兩人從北京買來，孝敬周宏大的。

店小酒差，沒有好酒，只有連山白乾，三人弄了點熱水，把酒燙熱了喝，又弄了幾瓶啤酒放在火爐邊烤着，免得一會喝着太涼。任平生不認識向忠發，向忠發看起來面相忠厚，但這世界上面向忠厚，人心奸詐的人多了去了，任平生只是喝酒，挑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說。

魯雄見任平生如此態度，心中明了，於是就重新介紹了向忠發，向忠發並沒有在意任平生，但不能瞧不起魯鄉長，雖然魯鄉長無權無勢，但人家是鄉政府的首腦。自己目前的狀況是拚死一搏，如果博不好，大不了不幹這個計生辦副主任，反正一個大老爺們天天發避孕套講計劃生育也夠丟人的，要是博的好，也許還有翻身的機會。

向忠發敬了魯鄉長一杯酒，嘆了口氣，就把自己的境況一一地說了出來，他本來是鄉黨政綜合辦的主任，而且已經幹了七八年了，當主任的時間比周宏大當鄉黨委書記的時間都長。今年，一個鄉長到站，又調走一個副鄉長，向忠發就有上位的想法，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走到哪裡這想法都說的過去。所以，副鄉長調走以後，向忠發更是兢兢業業早來晚走，想給周書記留個好印象，在鄉黨委會上幫自己說句話。僅僅工作努力當然不夠，向忠發還特意買了一些禮品，從八月十五到十一國慶，哪一個節日都沒落下，周宏大對向忠發的態度也很好，向忠發覺得自己大有希望。

可誰知道，只因為一件小事，向忠發就突然一下子從鄉黨政辦的主任撤了下來，發配到計生辦當副主任，在一幫婦女同志中間豎了旗杆。原來，周宏大的老婆調到綜合辦專管採購沒多久，有一次，向忠發領了一隻圓珠筆，結果拿到手裡用了沒幾天就壞了，拆開一看，質量差的很，有些塑料的毛刺都沒清理乾淨，便問周宏大的老婆是在哪裡買的，周宏大老婆說是採購的，作為主管上級，向忠發就看一下採購的單子，沒想到嚇了一跳，一支普通的圓珠筆以前採購是九毛，現在是兩塊，一條招待用的石林，外面零售才四十五，採購價是六十五塊錢，向忠發不傻，當時沒敢多說，話都咽下去在肚子里，當了個悶葫蘆，但就查價格的事，周宏大的老婆滿臉的不願意。可事情不算完，等有客人來，發了招待煙，人家都說石林是假的，抽在嘴裡又辣又澀，把向忠發好一個埋汰，說你們干山鄉是不是窮瘋了，拿假石林來待客？

沒有辦法，向忠發就拿錢自己買煙招待客人，可是周宏大的老婆變本加厲的撈錢，三天兩頭的採購，本來，向忠發作為經手人應該簽字，但周宏大的老婆直接找到黨委書記男人簽字，把黨政辦主任的工作給一把抓了。泥人也有點火性，有一次因為採購，向忠發就跟周宏大的老婆吵了一架，沒想到周宏大的老婆在辦公室里撒潑，弄的整個鄉政府都知道了，周宏大知道後，把自己的老婆批評了一頓，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向忠發見自己惹禍了，工作就更加小心，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周宏大，周宏大一如既往，面子上看不出什麼異常來，過了一個月，事情過去，向忠發就以為自己沒事了。也不知道是誰，往縣紀委寫了一封舉報信，舉報人居然寫着黨政綜合辦的向忠發，說周宏大的老婆貪污收回扣，而且石林圓珠筆等數據齊全，明顯是黨政辦內部的人乾的，這一下，向忠發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縣紀委調查後，周宏大的老婆做了檢查，開除了公職，回家看家去，從那時候開始，向忠發就惶惶不可終日。果然，過了沒多久，鄉黨委開會，向忠發作為主管領導，也要承擔一定的領導責任，把他”提拔“到計生辦當副主任，另外扶起了跟周宏大很久的一個黨政辦幹事，當了黨政辦主任。

向忠發的酒量不大，而且看樣鬱悶不是一天了，開始情緒有點低沉，但越喝就越想喝，最後有點痛哭流涕的樣子。

”十幾年呀！“向忠發四十多歲的男人，鼻涕眼淚流着說：”我向忠發跟一條狗一樣，誰來我都夾着尾巴，小心再小心的伺候主人，可到頭來了，副科沒當上，把主任還給丟了，不知道誰寫舉報信寫我的名字，這缺德鬼可把我給害慘了。“

向忠發喝下一大口白乾說：”什麼鄉黨委政府，干山鄉就是周宏大的天下，他想要誰完蛋，誰就得完蛋！他就是干山鄉的土皇帝，可我不信他周宏大貪污賭錢玩女人，就這樣一輩子沒事！“

任平生對周宏大了解的不多，從向忠發口裡，才對這個周宏大有了個大概的了解，事實上，通過這幾個月在干山鄉的工作，任平生也知道，人們對這個鄉黨委書記除了敬畏，好像還帶着幾分怨恨。

魯雄憤慨說：”你們學校的暖氣的那個工程，我也了解了，方園工程公司就是周宏大小姨子開的，周宏大的小姨子就叫方園，平生，對這個工程的質量，你多注意一下。“

向忠發說：”他只不過借小姨子的名字而已，事情肯定還是他老婆干，錢最後還是流到他周宏大的口袋，你們知道嗎？周宏大原本跟縣委田副書記關係很好，後來盛新軍來到雲陽，他又靠上了盛新軍的關係。“

這時候，任平生猛然想起在田書記家吃飯的時候，田書記曾經數次的提過”小周“這個人，榮蘭還說了一句”小周最近也不來了“的話，後來，他還問過田麗”小周“是誰，田麗好像很反感，他恍然大悟，田書記口裡的小周，就是干山鄉的周宏大，怪不得榮蘭說出那句話後，田書記甚至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任平生覺得，向忠發還是可以信任的，於是，跟魯雄的談話也就深入了下去，反正向忠發醉的差不多，也聽不進去什麼東西。魯雄把知道的情況跟任平生介紹了一下，然後就等任平生出主意，潛意識裡，任平生好像不僅僅是軍師，這個跟魯雄相差近二十歲的小夥子，有頭腦，有膽量，想起來常常讓魯雄覺得有些自慚。

魯雄苦笑說：”平生，以後你就給大哥當諸葛亮吧，如果沒了你，我還真不知道這鄉長能不能幹下去。“

任平生說：”沒有我，你肯定也一樣乾的好好的，你是軍轉幹部，誰能把你怎麼樣？“

魯雄說：”那也未必，干山鄉的水太深。“

向忠發大聲說：”魯鄉長，平生，我向忠發就一句話，只要你們需要，你們指到哪裡，我就打到哪裡，不把周宏大扳倒，我老向誓不罷休！“

任平生說：”向大哥，你這話說的不太對，這不是扳倒不扳倒的問題，反腐倡廉，是黨員都有責任。“

向忠發沖任平生一翹大拇指說：”平生，你年紀最小，水平最高！“

三人正說著話，忽然門外咳嗽了幾聲，是女老闆的聲音，她大聲的喊道：”王經理，到我的小店有什麼事？“

任平生剛站起身，雅座的小門帘一掀，一個男人兇惡的腦袋探了進來，正是隔壁黑店的經理，那個長的很兇的男人肆無忌憚地掃了三人一眼說：”誰這麼牛逼，要扳倒周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