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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的一天,任平生到縣裡辦事,在縣郵電局給田麗打了個電話,田麗匆忙地趕來,說自己就能出來三十分鐘,到了年底,縣委宣傳部的工作很忙,尤其是要搞年終總結。兩人說了一會話,田麗突然紅着臉問:“平生,你過年的時候,來不來我們家拜年?”

聽了田麗的話,任平生一下子為難起來。按照雲陽縣的規矩,初二是要到丈人或者准丈人家拜年的,可他和田麗

的關係剛剛確定,雙方家裡都還不知道,去還是不去,是個大問題。如果冒然前去,人家不認可,會讓人笑話任平生,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如果不去,田麗的眼睛裡卻又滿是希望。

任平生斬釘截鐵地說:“我去!”

田麗說:“那初二我在家裡等你,你一定要來!”

新年到,雪花飄,三十初一的時候,連着下了兩天鵝毛大雪,大雪足有膝蓋那麼厚。這場大雪讓任平生下的有點愁,任平生想給田麗打個電話,但家裡沒有電話,冒着風雪到六井供銷社,找值班的老頭借了一下電話,可電話撥不通。一連兩天的暴雪太大,很多地方的電話線已經壓斷。

任平生考慮一陣,如果不去,田麗的心裡肯定是失望。思來想去,還是準備了一些東西,準備第二天早晨出發,父母見任平生準備東西,趕緊幫忙籌劃,不斷的探聽情況,因為和田麗還處在戀愛初期,任平生並沒有多說,父母也不多問。

初二早晨,天灰沉沉的,風雪更大了,開門就看見天空飛舞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昨夜父親掃過的院子,今早就有十幾公分厚,寒風呼嘯,氣溫極低,任平生想看看天氣,一出門,北風跟刀子一樣把臉蛋割的生疼。

任平生回到家裡換上軍勾皮鞋,然後把褲腿紮緊,外面套了一件草綠色的軍大衣,兩手戴着皮手套。這時候顧不上風度,保暖要緊。原本準備了不少東西,看來是帶不上了,只拿了兩瓶酒、兩條煙和一點土產。他背着東西,冒着風雪走出門,往車站走去。

走到六井的車站,以往七八分鐘的路程,足足用了十五分鐘,周圍一個人也有遇到,在車站附近有個小賣店,一問才知道,這兩天車都沒來,已經停運了,雇車也沒有去的。任平生看看漫天的風雪,想回家,可眼前總是閃耀着田麗希翼的眼神,一咬牙心想大不了我走去就是了!他轉過身,背起東西,踏上了往縣城的路。

初二這天,田麗起的很早,往窗外一看就很着急,雪還在下,北風也很大,在空中發出嗚嗚的聲音。樓下的雪沒過了膝蓋,她看見父親在樓下和紀委書記高建彬,還有幾個縣委家屬冒着大風雪在打掃,沒多久堆起來的雪就高過了院牆。父親掃過雪,匆匆的穿上大衣,和高建彬頂着風雪去縣委了。雲陽縣的雪下的太大,很多地方的電線杆倒了,電線、電話線都出了問題。

這麼大的風雪,家裡也沒有訪客,田麗進書房拿起電話,電話靜悄悄的沒有忙音。田麗又看了一會電視節目,因為風雪的原因,電視節目的質量也很差,她總覺得心裡煩亂,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像個沒腦袋的蒼蠅。榮蘭在年前已經知道任平生會來,在私下裡,女兒紅着臉交代了二人的戀情。榮蘭又私下田副書記私下說過,不過並沒有在女兒面前公開談論。她剛剛起床,看見女兒的這個模樣,作為一個母親心裡清楚女兒在想什麼,往窗外一看驚呼了一聲:“下這麼大的雪?”

田麗本來就有點心煩,聽到母親說話,就更覺得心煩意亂,也沒回應,穿着一雙拖鞋怔怔的往窗外看。“麗麗,麗麗?”榮蘭喊了兩遍,田麗才恍然地“嗯”了一聲。

“別傻看了,這麼大的雪又沒有車,他還坐飛機來呀?“榮蘭用手攬住田麗的肩膀,說的輕鬆一些,想讓自己的女兒放寬心。

“媽——“田麗叫了一聲,責怪了母親的這種態度,好像這麼一說,任平生就真來不了了似的。榮蘭見勸解無效,只得去忙些別的,讓田麗一個人站在陽台上。

榮蘭來來回回幾次,見田麗一直都站在陽台痴痴的看,不由心想,田麗肯定是愛的很深了,可任平生人雖然不錯,終究是個山村老師,如果真要是成了,得想辦法讓老田活動活動,至少調到縣裡來工作。

中午十二點多,田書記終於冒着風雪回家吃飯,整個雲陽縣在這場暴雪中交通癱瘓、通訊癱瘓,目前縣委縣政府的領導除了雲陽縣政府周邊這幾個地方,哪兒也去不了,縣委縣政府動員所有的能動員的人掃雪,從縣政府門前開始往兩邊延伸,但雪太厚,進展很慢。

田書記在門外,抖落了身上的殘雪,跺了跺腳,脫下大衣拍了拍。榮蘭把大衣接過去,說:”還以為你不回來了,我正想今年初二這一大桌飯菜,我一個人怎麼吃的完。“

”真冷啊!“田書記說:”麗麗出去了?“

榮蘭靠近田書記身邊,指指陽台悄聲說:“得了相思病了,叫了好幾次也不吃飯。”

“哦,他沒來?”田書記也悄聲問,生怕女兒聽見。

榮蘭說:“這麼大的雪,人家怎麼來?”

”叫田麗吃飯!“田書記點點頭大聲說:“縣委縣政府幾十個人,一上午就清掃了幾百米,他們那邊恐怕更嚴重,趕緊吃飯吧,吃飯後還要去接着干。“

田書記說:“麗麗!過來吃飯”連叫了幾聲,陽台上的田麗看見父親回來,也只是“嗯”了一聲。兩口子無奈,也顧不得田麗,榮蘭趕緊熱了熱飯菜,給田書記弄飯,田書記見飯還在熱着,抽空在沙發上抽支煙,休息一下。

田麗的心,差不多已經降到了谷底了,她明知任平生不可能來,可又禁不住心中的那絲希望,父親的話他聽見了,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後,開始討厭外面肆虐的狂風暴雪。

榮蘭的飯菜熱好了,兩人一再召喚女兒吃飯,田麗才戀戀不捨的從陽台往回走,剛走了幾步,心裡卻好像多了一點異樣的感覺,好像有什麼預感來臨似的,她最後一次轉頭,突然發現家屬大院外走進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那個人影穿着一件破舊的軍大衣,走起路來已經踉踉蹌蹌了,好像隨時都要倒下去的樣子,在風雪中只能看出一個模糊的影子,但田麗的心卻怦怦的跳了起來,那個人裹的很嚴實,軍大衣的領子豎了起來,用圍脖纏住,頭上戴着一個白色的帽子——不,那是雪,整整一層厚厚的雪。

“媽!”兩人正在吃飯,聽見田麗的一聲尖叫,榮蘭和田書記嚇了一跳,田書記放下筷子,榮蘭趕緊走到陽台去說:“怎麼了麗麗?”

田麗說:”媽!他來了!他來了!“還沒等榮蘭走到陽台,田麗扭頭奔了出來,差點和榮蘭撞在上。榮蘭”哎呦“一聲的時候,田麗已經打開門,穿着毛衣和拖鞋跑下去了。一股冷風從門口卷進來,田書記走到陽台,和榮蘭往下看,田麗已經緊緊的和那個人擁抱在一起了。

”這麼大的雪,他……他怎麼來的?“

田書記說:”不知道“

榮蘭說:”不會是走來的吧,這麼遠的路……又沒有車?“

兩人趕緊走到門前,田麗攙扶着任平生已經上樓了,隨着腳步聲音近了,田書記和榮蘭看見任平生的軍大衣裹在田麗的身上。

任平生凍的嘴已經不能完全張開了,見田書記和榮蘭,含糊的說:“田書記……阿姨,新年……好。”

榮蘭也感動的不行:“小任,快進來,快進來!”

田書記說:“你是怎麼來的?”

任平生結結巴巴地說道:“田書記,我是從六井走來的,走了六個小時。”

田書記也趕忙攙扶着任平生的另一隻胳膊,和田麗兩個幾乎是駕着任平生放到了沙發上。只見任平生的臉,凍的跟紅蘿卜一樣,頭髮耳朵上到處是雪,眉毛結着白霜,跟白眉大俠相似。

他脫下手套,說道:“酒,給我點……酒。”

田書記趕忙拿了一瓶西鳳,遞給任平生,任平生擺手說:“不要這個……要白乾就行……”

榮蘭找了一瓶連山白乾,任平生接過酒顫抖着扭開瓶蓋,倒在一個碗里,然後要了火柴,哆哆嗦嗦地擦了火,往碗里一丟,那碗白酒呼啦啦冒出了藍色的火苗。任平生也顧不得什麼禮貌了,脫下衣服鞋子,連襪子都脫了下來,田麗也不嫌棄,像個妻子一樣撿了起來,放到衛生間的洗衣盆里。

任平生用手掌沾上白酒,使勁的揉搓,把自己的頭臉脖子耳朵,雙手雙腳,都用熱酒揉搓了一遍,半小時後,終於緩了過來。

“田書記,阿姨,對不起”任平生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榮蘭愛惜地說:“說那些幹什麼,小任先吃飯。”田麗自動的給任平生盛了一碗餃子,然後在任平生身邊坐下。上午那種陰霾已經完全在田麗的臉上消散,田麗看着任平生的臉,忽然感到了一陣從未有過的心痛,她突然恨自己,為什麼不去迎接一下他,為什麼不能在風雪中跟他一路同行。

任平生說到等一等再吃,他轉身拿出找出自己帶的兩瓶酒和兩條煙。榮蘭趕忙伸手要接過來,任平生把酒遞給榮蘭說:”這是我給田書記買的兩瓶五糧液酒,阿姨您先收起來。“

田書記歷來對送禮比較敏感,淡淡說:”東西先放下,以後來就來,不要帶什麼東西。“

任平生把紅塔山遞給田書記說:”田書記,幸虧有這條煙,您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