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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時候，天公作美，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正是上山采蘑菇的好時候。

按照約定，十幾個男女同學五點半鐘就地在村口集合，他們有的胳膊里挎着籃子，有的拿着口袋，有幾個人手裡還拿着小砍刀，任平生也帶着自己的東西，一個小編織口袋，為了以防萬一，他還特地叫人捎回來一點紗布和紅藥水，自己花錢買了一小瓶雲南白藥。

龍大壯和龍小庄打扮的最特別，別人都是穿的褲子，他們兩個人腿上都扎着草綠色的綁腿，從下往上一直纏到了膝蓋下面，肩上背着布口袋，一人手裡拿着一把刀，一副萬里長征的模樣。

山裡的太陽還沒有升起，朝霞爬上山頂的時候，任平生帶着一行人踏着露珠出發，淡霧中的山路上蜿蜒一個小小的隊伍。

晨風涼，露水濃，走在最前面的任平生膝蓋以下，很快就被草露濕透。龍大壯發現以後，主動跑到老師的前面，英雄般地揮舞着砍刀帶路。

越走越遠，越走越高，一個半小時以後，看到一大片樹林，有楊樹也有松樹和榆樹，大家剛要往裡進，被任平生給喊了回來。

任平生把三個人分成一個小組，不能走散了，如果走丟了，就回到這裡，如果迷路了就在原地別動，叫龍大壯和龍小壯砍了些荊條，每人發了一根驅蛇用，任平生怕萬一採到有毒的蘑菇，提前跟大家說，只挑認識的幾種采，而且小的要留下別動，才讓大家走進樹林。

這個時代，大山裡的蘑菇多的很，往往尋到便是一片，很快，有人就有了發現，在一棵腐爛的楊樹上，發現了一大片蘑菇，楊樹上還有幾片黑色的木耳。人多腿勤，這片采完，又有人發現那一片，那一片采完還有另一片，一群人興奮的你喊我叫，樹林都讓這些同學吵翻了。

任平生的眼睛不在蘑菇上，只在這些孩子身上，既然把同學安全的帶了回來，還要安全地帶回去才行，他不時地喊喊走遠的同學，遇到深草的地方，就自己先用荊條探探路再讓學生進去。

樹爛草深的地方，蘑菇最多，這山上的蘑菇大多是黃蘑，也叫油蘑，蘑菇傘蓋是褐色，油光光的，所以除了少量的木耳和松菇以外，大多是這種黃蘑。

人多蘑菇多，運氣也不錯，沒到中午，各人的口袋就裝滿了，不但有蘑菇作為主產品，還抓到一隻刺蝟，把任平生的手給扎了，任平生苦笑想，好在給自己準備了紅藥水。

一行人乾脆午飯也不吃了，任平生覺得，不如趁着新鮮賣掉。但拿到鄉里，價格也不高，乾脆拿到縣裡去賣。任平生帶着人着急地往學校趕，邊走邊吃了午飯。

把蘑菇口袋綁在借來的自行車上，任平生覺得自己去不好，人多也不合適，就帶了龍小壯和另外一個女同學，三個人分騎三輛自行車馱着從山路上大路，在大路才能坐到去縣裡的車。

坐車的時候出了點麻煩，因為蘑菇的袋子多，三個人交了五個人的車票，連蘑菇也打了二人車票。

到了雲陽縣，任平生來到農貿市場外面，把一堆新鮮的蘑菇倒在地上，龍小壯幫忙吆喝”蘑菇，新鮮的蘑菇！“女同學幫忙收錢算賬。

三人並沒有按照市場價格走，任平生算過，學校補助一些，三人再有六十塊錢就行了，所以乾脆來了個大甩賣，連稱都沒有，把蘑菇分成小堆，三塊錢一堆，蘑菇的價格沒有肉貴，但也一塊多一斤，更何況很新鮮，梗上還有新鮮的泥土呢，很快就圍了一大圈人。

賣了一大半，人漸漸少了，這時候來了一個人，矮胖身材，腰裡纏着一個圍裙，騎着一輛三輪車上，三輪車後拉着些菜和肉，那個人見路邊有人賣蘑菇，就把三輪車靠邊停下，走了過來。

”蘑菇不錯“那個人蹲下矮胖地身子，撿起蘑菇捏了捏：“多少錢一斤？”

“三塊錢一堆，隨便挑”女同學說，她經常跟母親賣蘑菇，算是很有經驗的了。

“都要了能不能便宜點？”矮胖看出女同學不是做主的人，就問任平生。

“大叔，三塊錢還嫌貴，這是剛從山上下來的。”任平生說：”這樣，咱們買一送一，蘑菇你全包了，我把這個刺蝟送給你，你看看合算不。“

”哎呀，我正想找個刺蝟呢。“矮胖的男人說：”老丈母娘有個哮喘病，人說喝刺蝟血能治。你這蘑菇我全要了，以後再有蘑菇，你到縣機關的食堂來找我，我姓王，林書記最愛吃的就是蘑菇。“

”那太謝謝了！“

任平生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把所有的蘑菇銀耳一股腦地交給王師傅，王師傅痛快地手指沾着吐沫點清了錢，載上一車蘑菇走了。

女同學點了點錢，居然賣了一百多塊。

第二天課後，任平生找到吳校長。

”吳校長，我們班同學搞了個互助活動，一起采蘑菇掙了點錢，想幫助一下輟學的三位同學，一共賣了一百三十一塊錢，您看怎麼辦？“

吳校長說：“任老師，現在縣裡要求各鄉鎮適齡學生的入學率要達到百分之百，錢到沒什麼問題，可那三個學生的家長都很固執，學校的老師去過，我也去過，恐怕家長不會同意。。”

任平生知道，九三年正是普及初等教育的時候，如果有貧困學生輟學，校長都要處分。吳校長當然很清楚，但那三戶人家已經鐵了心不讓孩子念書，面對這樣的家庭，神仙也沒辦法。

”吳校長，我去試試看吧“

”你肯定又有了什麼好辦法了吧？“吳校長一笑說：”任老師，我發現你辦法挺多，做事也老成，怎麼一點也不像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任平生說：”沒辦法，我媽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就看着比別的孩子老。“

吳校長樂了，她整理了一下額前的短髮，關心地說：”你去試試吧，要好好說，不要造成什麼矛盾。“

任平生胸有成竹地說：“行，那我要替全班的同學請半天假。”

上課的時候，任平生空着手走進教室，連課本講義都沒拿，讓全班同學到操場集合，正是上課時間，同學都不知道這位任老師又有什麼新點子，嘩啦啦的跑到操場上。

“同學們，咱們班三位失學的同學，有經濟上的原因，也有家庭的壓力。現在，咱們所有人一起去，把他們喊到學校來，你們說好不好？”

“好！”全班人熱烈地鼓掌，在有些同學眼裡，不用上課的事都是好事。

一行人來到單珍家門外，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了起來，任平生先派出了一個小“偵查兵”，一個住在附近，和單珍很好的女生。她獨自走近單珍家，看看她在不在。女生進門以後，沒兩分鐘便走出門來，身後跟着的正是單珍母女兩個，任平生隱隱聽見單珍在問那個女生，怎麼沒去上學之類的話。

那女生往外走，對着任平生隱藏的地方微微點頭，任平生手一揮，幾十個同學呼啦啦地站了出來，對着單珍大聲喊道：“單珍珍，上課拉！單珍珍，上課啦！”

面對着幾十個人的吶喊聲，單珍和她母親都嚇了一跳，但隨即便愣在了那裡，同學們跑到單珍的傍邊，女同學有的拉着單珍的手，有的拉着單珍的胳膊，男同學就在外圈繼續狂叫。

單珍感動的不行，和自己的好友同學們，摟抱在一起，直想哭。

任平生見火候差不多了，馬上制止了同學們的喊叫聲，把單珍媽叫在一邊，單珍媽也認識這個男老師。

“單珍媽媽，你看，我們全班的同學都捨不得單珍”任平生說：“上個星期天，我們全班同學賣蘑菇，把單珍的學費都交了。”

“就算是今年學費交了，明年怎麼辦？”單珍媽有點動心，但想到未來，就有點絕望。

任平生說：”不管怎麼說，單珍再念一念書，能拿到個初中畢業證，要是少念這一年，畢業證就拿不到，更何況學費都交了，不去也浪費。“

單珍媽看了一眼人群中哭泣的女兒：”任老師，我也是沒辦法。“

任平生說：”單珍媽，讓孩子念書吧，哪怕念最後一年，對孩子的將來也有好處。“

單珍媽無奈地點點頭：”任老師，讓你費心了。“

任平生衝著單珍做了個“V字的手勢，同學們興奮地又吵嚷起來。

拿下了單珍，大家信心百倍，照貓畫虎地去喊朱彩蓉，朱彩蓉也十分意外，但朱彩蓉的爺爺看老師和那麼多同學來找，學費也都交上，也就鬆口，麻天亮是男同學唱主角，你哥們我兄弟，有幾個都是從小一個村長大，更是手到擒來。

第二天一大早，同學們來上課的時候，發現單珍三人已經早早地到了教室，地也掃了，黑板也擦的乾乾淨淨。

任平生知道，三人的問題只是暫時解決了，靠采蘑菇交學費不是長久之計，任平生原本想教給他們蘑菇養殖的技術，但三人家裡沒什麼勞動力，根本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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