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荊知州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轉運,不過他卻可以肯定,他的霉運還沒完。

他這個知府雖然有監管藩王的權力,可只要對方不出城,他也沒有干涉對方的餘地,畢竟頂着個天家的名頭,這王府的大門又豈是那麼容易進的?

好話說盡,好處也沒少塞,最後甚至拿出了大學士的信箋,費了好大一番周折,這才讓那個王府總管點了頭。

荊知州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長長出了一口氣,當下時節已近仲夏,這大熱天的搞這求人哀告的勾當,還真是折磨人呢。

“王大人請。”差事辦成,他轉過頭來,虛引相請。

人在官場,這上下前後的規矩肯定是要講的,別看人家是在南京當官,可畢竟也是個侍郎,再加上對方代表的還是京城的大佬,本也不是自己這個知府能夠輕慢的。

轉頭一看,他也有了發現,只見王鑒之臉上的惶急之色一掃而空,代之的是一派從容鎮定。他心下不由暗贊,不愧是恩師看好,並且委以重任的人,雖然脾氣急躁了點,可遇到事情之後這份心性,還是讓人欽佩的。

“荊大人請。”王鑒之看似從容,可實際上,他心裡卻着急得很。

據荊知州的說法,京城來人早就進了王府了,可直到現在還沒出來,這麼長時間,除非是被晾在那裡了,否則就不會是什麼好兆頭。想想也是,若是話不投機,又怎麼可能談這麼久呢?

難道繼勛貴之後,宗親也要被拉攏了嗎?憑什麼啊?就憑一個破書院,怎麼就讓那些入了京的死心塌地,剩下的也趨之若鶩呢?王鑒之的心情很糟糕。

“真是太神奇了,王道長道法的果然高深之極。”

還沒走到正廳,遠遠的就聽見一陣大呼小叫,王鑒之的心又是一沉。說話的那人八成就是興王朱祐杬了,而他說話的對象,肯定就是那個京城來的道士,看着樣子,兩人豈止是談得投契,根本就是王八看綠豆,一見傾心啊。

“嗨,王爺謬讚了,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您可要知道,貧道傳承的乃是紫微術數。又經過了冠軍侯謝大人的指點,這進境更是一日千里,現在只是給王爺算算過去未來,這點區區小事算得了什麼?”語意謙遜,語氣卻很得意,口吻很有江湖騙子的味道。

“難道,那位冠軍侯比道長的道法還要高?”朱祐杬一副不敢相信的語氣。

“當然了,王爺雖然遠在安陸州。可去年遼東的事情您總應該聽說過吧?冠軍侯舉火祭天,一手扭轉乾坤的壯舉,那可是天下皆知啊,您想想,能做到這種事,侯爺的神通還用說嗎?”

王道士嘖嘖讚歎,大有自賣自誇的意味。不過朱祐杬卻半響沒出聲。也不知是在思考,還是驚得呆了。以王鑒之的分析,後面那種的可能性應該更大點,還沒見面就已經落了下風,他心裡更急了。

“啟稟王爺,南京刑部王侍郎、知州荊大人求見......”急歸急,程序還是要講的。

“王侍郎?要見本王?”朱祐杬很詫異,這還是他就藩以後,第一次有朝中大人拜訪呢。“王道長,難道這也是宮中的旨意?”

“無量天尊,貧道乃是方外之人,這次前來,只不過是應了侯爺之請,邀請王爺去常春藤書院同參妙法的,又怎會省得這些俗事?”

“要本王去同參?難道那學院當中。還會傳授道法嗎?”朱祐杬大奇。

王道士打了個稽首,笑道:“敢教王爺得知,書院有個神學院的分支,傳授的正是神道之術,此外。王爺先前垂詢的煉丹之道,正是化學院研究的領域。這兩大學院的教習都得了侯爺的親傳,雖然還沒領悟祭天之法,可卻也相去不遠了,以王爺的宿慧......”

“胡說八道!”道士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人一聲斷喝給打斷了,抬頭一看時,正見一位紫袍官員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闖進來的當然就是王鑒之。那總管通傳一聲之後,朱祐杬的注意力就轉移了,結果他們三個被晾在了外面,而裡面兩個人卻是越說越火熱,眼見就要一拍即合了,他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闖了進去。

廳內不止兩個人,還有幾個侍女在旁邊伺候着,另外兩人也很好分辨,穿青色道袍的那個肯定是道士,穿紅色道袍的那個,八成就是興王了。

他這打扮有些不倫不類的,不過既然是在自己家和人討論道法,倒也無可厚非,頂多也只能鄙視一下他的品味罷了,這大紅袍穿起來還真是夠傻。

除了穿着,這兩個人的位置也有點顛倒,那個王道士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手裡還端着茶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而興王朱祐杬站在一側,正半弓着身子,詫異的望向門口。

可想而知,在自己闖入之前,這屋子裡是個什麼情景,王鑒之的心情更加灰暗了。

“王爺明鑒,非是下官唐突,不過遼東祭天之事早有定論,所謂祭天不過是......”王鑒之略一停頓,“應用了自然科學原理,破壞雲層,故而化雹為雨,消弭災害,皇上也曾為此下了旨意闢謠,你這道士又是何人?怎敢在此妖言惑眾?”

用對手的理論來反駁對手,這種手段是謝宏最喜歡用的,跟士人們詭辯的時候,他和正德都沒少用這招。不過王鑒之不是謝宏,那自然科學四個字,他也是咬着牙說出來的,他感受到的不是得意,而是屈辱。

“這位大人請了,貧道王一仙,一向在青雲山大竹峰修鍊......”被人厲聲斥責,那道士倒也不惱,起身打了個稽首,笑呵呵的說道:“大人既知自然科學之名,難道不知道神仙之道,也是自然科學的一種嗎?”

“胡說八道,自然科學也是格物之道,乃是通過觀察,研究天地萬物運行的規律的科學。鬼神本是虛妄之說,跟格物又怎麼扯得上關係?何況還有今上的聖旨在先,不知聖意,滿口胡言,可見你這欽差身份不盡不實,到底是何人差你來此行騙,還不快點從實招來?”

要是換個人來,還真就未必能把謝宏那套理論說的這麼明白。王鑒之畢竟是個務實的人,儘管對謝宏不屑,可研究敵人理論的時候。倒也兢兢業業,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連原本一臉篤信的朱祐杬都有些遲疑了。

王一仙來的時候,也沒帶什麼隨從,身單影只的就來了。雖然他手裡有聖旨,可那東西畢竟是死物,此時又被王鑒之點出了自相矛盾的地方,也由不得朱祐杬不疑。

“哈哈。貧道嘗聞: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王大人身為朝廷命官,又是士林大儒,怎地信口開河?明明自己就一知半解,偏偏還要裝出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豈不讓人好笑?”王一仙哈哈大笑。

不等王鑒之反駁。他又轉向朱祐杬問道:“敢問王爺。您修道練氣,所為何事?”

“當然......”朱祐杬下意識的就要答話,可開了個頭之後,又把後面那四個字咽了回去。又是欽差,又是南京侍郎,今天的這架勢着實不善,這種話可不能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