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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在這個富麗堂皇卻充斥着爾虞我詐的宮庭中,他看到所謂的愛情里都包裹着各種算計和目的,甚至,他一開始根本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愛情’這兩個字,直到他親眼看楚惜之和蕭希微,那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世界上是有愛情的,只是,他身邊的那些人都為了權勢、地位、家族以及各種各樣的目的捨棄了它。那時候,他想,或許將來,他也會像七哥一樣遇到七嫂,遇到愛情。

這一刻,楚穆之忽然意識到,或許,他之所以沒有愛上蕭希春,並不是因為她不好,而是因為蕭希春從來沒有明確的告訴他,她喜歡他,強烈的喜歡他,這個世界上非他不可。而眼前這個哭得毫無形象的顧清幽,她用她的勇氣,用她的孤注一擲將自己燃成一團熊熊烈火擁抱他,告訴他,她喜歡他,不顧一切的喜歡他。

這樣確定的愛,毫不保留的愛,不被動搖的愛,也是他一直期待的愛,他只在七哥和七嫂的眼睛裡看到過。

眼前的女孩還在嚎啕大哭,按說,她的年歲比他七嫂還大,可是比起七嫂,反而她更像個孩子。

“好了,你再哭下去,父皇這紫宸殿都要被淹了。再說,這還有很多人看着了。你快別哭了。”楚穆之皺了皺眉,但臉上卻是一點責備沒有,反而還隱隱帶了一絲心疼。他扯起袖子,笨拙的替顧清幽擦掉臉上的淚水。

“八弟果真是情深意重的真男兒呀。”楚硯之抿唇一笑,隨即轉身對着御座上的皇帝抬手行了個禮道,“父皇,這說起來也算咱們大越朝的一段佳話,父皇應該成全才是。”

皇帝看着楚硯之,墨色的眸底一片幽深,良久,他低沉的嗓音才在紫宸殿想了起來,“既然太子都開口了,那朕自是要成全的。”

皇帝這話一出口,紫宸殿里接二連三的聲音響了起來。

“皇上英明。”

“恭喜秦王殿下,恭喜顧大人。”

“恭喜顧大人覓得佳婿呀。”

在這一聲聲的恭喜中,有人安之若素,面帶微笑,而有人則虛於應對,面上的尷尬無論怎麼掩也掩蓋不住。

皇帝既然已經親口允下這樁婚事,秦王都要成為顧安的成龍快婿了,總不好還咬着自家岳父不放,非要治他一個欺君之罪。他非但不能咬,反而還得替顧安說幾句情,而顧安今日的舉動原本還是皇帝默許的,皇帝又怎麼可能去治他的罪,所以,這所謂的‘欺君’大罪只能輕飄飄的揭過去了。

宴會散後,皇帝將楚硯之留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空蕩的紫宸殿里只剩下皇帝和楚硯之父子兩個人。

皇帝撫着早已空了的酒杯,目光靜默的打量着剛被他封為儲君的兒子,明明還是同樣的眉眼,只是如今,他的臉上再也不打不出當初還是四皇子時的和煦和溫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迫人的威嚴和鋒利。

“硯之,你現在已經是太子了。”皇帝幽冷的目光凝視着楚硯之,良久,終於緩緩開口了。

楚硯之鋒利的劍眉輕輕一揚,唇角勾起一絲笑意,抬手朝御座上的皇帝揖了個禮,“是,還要多謝父皇這些年的扶植。”

“你既然已經是太子,那便該知道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皇帝面色冷凝,漆黑的眸底已隱隱瀉、出一絲怒意。

楚硯之眸光咪了咪,“父皇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皇帝冷冷的勾了勾唇角,“硯之,你知道朕在說什麼!”他頓了頓,隨即聲音冰冷的在大殿里響了起來,“蕭希微。”

早在紫宸殿里,顧清幽出來獻舞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清楚,這個問題他已經避無可避了。

見楚硯之沒有回答,皇帝面色又冷了幾分,“硯之,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朕什麼。”

當日蕭希微大着肚子站在崇德殿求見聖駕,而楚硯之卻趕去一路將她抱回了永春宮。這件事,當時已經在宮時傳得沸沸揚揚的,御史的摺子都快堆滿了崇德殿的御桌。當時,皇帝便召見了他。

楚硯之看着皇帝,良久,他忽地眨了眨眼睛,隨即唇角泛起一絲淺淡的笑意,“父皇,我反悔了。”

這話一出,皇帝頓時暴跳如雷,他一拍面前的案幾,一下站了起來,“楚硯之!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楚硯之看着皇帝,面色十分平靜。

“她早已嫁為人婦,而且,那個人還是你的弟弟!”皇帝鐵青着臉瞪着楚硯之,聲音似從牙縫出蹦出來似的。

聽了皇帝的話,楚硯之忽地笑了,笑容裡帶了幾分毫不掩飾的諷刺,“父皇,如果我沒有記錯,嚴貴妃當年還是先祖父的嬪妃吧?你連自己父親的女人都能要,為什麼到我這就不行了?”

“你!你怎麼能拿這事與朕相提並論,朕當時那麼做完全是為了保護你的母妃!”皇帝怒視着楚硯之道。

“保護我母妃?”楚硯之忽地笑了起來,“你保護她了嗎?那她現在在哪裡了?你知道當時你接嚴心蕊回宮時,我母妃有多難過嗎?她一直以為你是愛她,可是,你做了什麼了?”

“朕若不這麼做,那麼,你的母妃便會成為眾矢之的!朕是為了她好!”皇帝張口便反駁道。

“那麼你了?你是用來做什麼的?你所謂的保護就是將另外一個女人推到風口浪尖,然後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冷落自己真正喜歡的人?這,就是你所謂的保護?”楚硯之諷刺的看着皇帝道。

看着楚硯之嘴角那抹毫不掩飾的譏諷,還有他一聲又一聲的質問,皇帝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絮,又堵又澀,“你以為朕願意這樣做嗎?朕,朕何嘗不是無奈?朕以為,你應該會理解朕的……”

身在帝王家,誰不是身不由己。

“理解……”楚硯之冷笑了幾聲,“恕兒臣無禮,兒臣實在無法理解您。倘若你真的愛母親非要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那麼,便該早已預見前面的艱難但你卻有能力護我母親安好。如若不能,那麼,你就應該放手不要招惹她。可你了?你將她留在你身邊,可你給不了她安全,反而將另外一個女人牽扯進來讓她以為你移情別戀,至死都以為自己深愛的丈夫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這一番話,楚硯之不知藏在心中有多久。

他至今沒有辦法忘記那個雨夜中,母親苦苦乞求他時絕望凄然的眼神。即便很多年以後,他的父親向他解釋他當年這麼做的緣由,可是,他還是無法原諒。

就算他心裡愛的人是他的母妃那又如何?可他所有的柔情給的是另外一個女人,而給他母妃的卻只有永無止境的冷漠和冰冷。

這樣的愛不如不要。

看着面前這個他為之謀劃十數年,甚至將自己另外兩個兒子親手送上黃泉路,而今終於將他推上大越儲君之位的兒子,這一瞬間,皇帝只覺得自己滿心的蒼涼和疲憊。

他費盡心血,為他做了這麼多,可是,他恨他……

他恨他……

皇帝扶着面前的案幾,極力剋制自己有些發抖的身體,“那你覺得你又能比朕好多少了?倘若今日蕭希微沒有忠勇候府,沒有陳家,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宮人,那你又能為她做多少了?”

楚硯之一怔,眸中一下划過一絲暗涌。

他還未答話,大殿里忽地響起皇帝的大笑聲,那笑聲里既帶着幾分蒼涼,又帶着幾分諷刺。好一會,他才止住了笑,重新將那雙深幽的眸子對準這個被他捧上儲君之位的兒子,“你如今雖已經被立為儲君,但你要記得,這個儲君之位是位是朕給你的!”

此時,皇帝周身散發著一股無形的威壓,那雙幽深的眸子里更是寒光爍爍。

言下之意,這儲君之位他能給他,也便能收回去。

楚硯之唇角動了動,最終緩緩的垂下了頭去,“兒臣知錯了。”

見楚硯之服軟,皇帝周身的怒意這才漸漸消散了一些,“硯之,你是朕最心愛的兒子,朕不想因為一個蕭希微而讓史官在你身上划下一道污筆,朕對你的心意,你可能明白。”

“兒臣,明白。”

沒有人看到,楚硯之低垂的眸底暗潮湧動,如同煮沸了的水,翻滾着無數怨憤。

聽到自己意料中的答案,皇帝冷凝的面色終於鬆了松,他薄薄的嘴唇掀起一絲笑意,“不過一個顧清幽罷了,你既然看不上,那朕再給你重新選過就是了,這滿京城這麼多名門閨秀,朕相信總有一個能入了你的眼。”

“兒臣多謝父皇厚愛。”楚硯之抬手揖了個禮道。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如此,你便退下吧。”

“是。”楚硯之抬手再度行了個禮,隨即退後兩步,這才轉過身朝門外走去,剛走了兩步,身後,皇帝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朕已經派人去了朝安寺,待在宮中為燕王世子擺過酒後,朕便命人將燕王妃送到皇陵去給燕王守陵。朕想,朕的這個決定,太子你不會反對吧?”

楚硯之看着面前那道硃紅色的大門,眸中划過一絲狠戾,便眨眼間便消勢的無影無蹤,仿若剛剛他眼中的那抹狠戾不過是個錯覺。他轉過身,唇角帶着一絲笑意,抬手再度朝皇帝施了個禮,“既然是父皇做的決定,那兒臣自然不敢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