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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列直到下午兩點半,才從杭州府發車。

從杭州府到茂城,大概四天的路程。

廖士堯上了車之後,不曾過來打招呼。

兆慎滿車廂跑,一刻都閑不住。

趙嘉盈問阿蕙:“前頭的車廂,廖督軍是否交待過,孩子不能去?”

阿蕙也不知道,反正廖士堯沒告訴她。

她喊了戴副官來問。

戴副官說:“第二車廂是會議室,不能過去。其他地方,逛逛無妨的。”

他經常跟廖士堯出門,對此很清楚。

阿蕙就告訴趙嘉盈:“別讓二少往第二車廂去。你跟着他,別叫他翻窗戶就好。”

趙嘉盈笑了笑,轉身帶着兆慎走了。

小禹歪着腦袋,看着外面快速後退的房舍和樹木,似墨色寶石的眸子盪起陣陣瀲灧漣漪。他驚奇看着外面的世界,想把精緻全部裝在眼睛裡。

阿蕙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

外面的景色倒退得很快。

天氣卻漸漸悶熱起來。

阿蕙推開了半截窗戶,把小禹抱過來,不讓他靠近窗口。

涼風襲來,減輕了車廂的悶熱。

又走了一段,便下起了磅礴大雨。

阿蕙又把窗戶關上。

豆大的雨滴落在透明的窗戶上,又滾下來,在玻璃窗上划出細長的痕。小禹覺得有趣,從阿蕙懷裡掙脫,趴在窗戶上看,嫩小的手指輕輕觸碰玻璃。

旅途的一切,讓小禹欣喜不已。

一路上一直在下雨,雨勢越來越大。半個下午,都是隔窗聽雨聲。

阿蕙心頭浮起些許不安來。

這麼大的雨,會不會衝垮道路?

倘若鐵路被泥石衝垮,只怕去茂城又要費些周折了。

阿蕙有些心憂。

小禹輕輕推阿蕙的胳膊,他對阿蕙說:“蕙姐姐。尿尿.......”

阿蕙笑了,起身幫他穿鞋,帶着他去廁所。

剛剛推開包廂的門,卻見趙嘉盈回來了,她身後還跟着兩名副官,和垂頭喪氣的兆慎。

趙嘉盈頭髮撒落。被雨水打濕了,狼狽披在肩頭。

她身上,則裹着一件鐵灰色的軍服。軍服太大,襯托得她越發嬌小玲瓏。

軍衣徽章灼灼,是廖士堯時常穿的那套。

阿蕙一頭霧水。問怎麼回事。

小禹則在背後拉阿蕙。

阿蕙就顧不上等趙嘉盈的回答,道:“你先回去換身衣裳.......”

趙嘉盈微微笑了笑,和阿蕙錯身而過。

阿蕙帶了小禹方便回來。想去看看趙嘉盈。可是小禹緊緊攥着阿蕙的手,不肯放開,阿蕙只得帶着他一起。

趙嘉盈已經換了件家常的藕色寬袖斜襟衫,坐在鋪上擦頭髮。

廖士堯身邊的兩名副官已經回去了。

兆慎低頭,懨懨坐在一旁。

看到阿蕙進來,兆慎似看到了救星,目光明亮起來,跳起來也躲到了阿蕙身後。

看到這一幕。趙嘉盈表情委頓。

阿蕙不知緣故,坐下來才問到底怎麼回事。

趙嘉盈笑道:“我把車廂的窗戶推開了,後來關不上。雨打了一身,沒什麼大事。”

兆慎嘟着嘴巴,坐在阿蕙身後。

他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乖乖閉了嘴巴。

不用說,肯定是兆慎推開了窗戶,沒關上,讓趙嘉盈幫忙,然後雨水就打濕了趙嘉盈的衣裳。

這一段路的風雨頗大。

只是,怎麼遇上了廖士堯?還披了廖士堯的衣裳回來?

“不礙事吧?”阿蕙沒有多問,道,“我去叫廚子拿些生薑來,煮薑湯給你驅驅寒。要是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沒那麼嬌氣。大夏天的,哪裡就能染了風寒?”趙嘉盈笑着說道。

“有備無患嘛。”阿蕙堅持道。然後喊了戴副官,讓他去跟隨車的廚子說一聲。

戴副官去了沒過多久,就回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廖士堯也過來了。

他帶了些西藥,給了趙嘉盈,道:“軍醫說能預防風寒......”

趙嘉盈接下,輕聲道謝。

頓了頓,趙嘉盈道:“督軍,剛才多謝您的衣裳。等我洗乾淨了,再還給您。”

廖士堯道:“不必客氣的趙小姐,我的衣裳從來都是副官洗。尼龍料子,洗的時候用勁要大,你洗不幹凈的。”

趙嘉盈臉刷的紅了,把衣裳遞給了廖士堯。

她低垂了纖濃羽睫,粉潤雙頰微紅,似染了胭脂,頗有嫵媚風情。

從前那個愛順手牽羊、沒皮沒臉的小五,如今變得這樣氣質出眾,真真是換了個人啊。

見趙嘉盈沒事,廖士堯便起身道:“去吃飯吧。”然後對趙嘉盈說,“趙小姐不忙動,你躺着休息,我叫副官端飯給你。”

趙嘉盈微愣,繼而道謝,卻始終不敢看廖士堯的眼睛,很羞澀。

阿蕙就牽了小禹和兆慎的手,跟着廖士堯去了飯廳。

兆慎不再蹦蹦噠噠的,安靜跟在阿蕙身邊,讓阿蕙很是意外。

這孩子怎麼了?

吃飯的時候,兆慎倒是胃口不錯。他一邊吃,一邊誇飯好吃,又恢復了那個吃貨模樣,讓阿蕙的心放了下來。

廖士堯卻眉頭微鎖。

吃了飯,廚子又切了西瓜來,兆慎和小禹在一旁啃西瓜。

廖士堯跟阿蕙說:“戴副官沒告訴你,會議車廂不要帶孩子過去玩?”

難道方才,小五是帶着兆慎在會議車廂旁邊玩?

阿蕙道:“是我沒看好,沒惹事吧?”

她沒有推卸責任,因為廖士堯的確是把照顧孩子的任務交給了阿蕙。既然阿蕙承諾接下了任務,就應該負責。

哪怕她把兆慎託付給趙嘉盈,可是出了事,還是要阿蕙頂責任。

“沒有惹事。”廖士堯語氣緩和了些,頓了頓,他又道,“你堂妹年紀小。帶不好孩子,一路上你多辛苦些,麻煩你了。”

他說的很客氣。

因為帶孩子,不是阿蕙的本職,她沒有義務。

可是廖士堯拜託給她,就是廖士堯欠了她一分人情。既然承了人情。就應該帶好孩子。

廖士堯不想把孩子交給趙嘉盈。

“我明白。”阿蕙保證道。

她卻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我堂妹,她沒惹事吧?”阿蕙還是想問清楚。廖士堯告訴她的,總比兆慎說得客觀些。

“沒事。”廖士堯語氣就有些冷。

阿蕙不好再深問了。

晚上,阿蕙借口趙嘉盈可能染了風寒,把兩個孩子帶在自己的車廂里睡覺。

趙嘉盈道是沒說什麼。表情不變,笑容自若。

她似乎知道自己失職了,阿蕙才不把兆慎再交給她照顧。

可是她不覺得難堪尷尬。她的情緒收控得恰到好處。

晚上,小禹睡不着。他和兆慎睡一鋪,卻爬到阿蕙這鋪上,稚嫩的手指纏着阿蕙的青絲玩,低聲說:“蕙姐姐,講個故事......”

阿蕙笑了起來。

她前些日子一直在給小禹講格林童話。

前些日子講過了青蛙王子、灰姑娘和白雪公主,阿蕙想了想,就給小禹講起了《兩個神秘的小鞋匠》。

兆慎也聽得很認真。

然後。他問阿蕙:“鞋匠是什麼?”

都是用布料。

阿蕙只得把故事的西方背景解說了一邊。

說了半天的話,小禹漸漸困了。窩在阿蕙懷裡。

兆慎卻睡不着了。

他爬起來,用手指輕輕摸車窗上的水滴。

雨還在下,下了一路。阿蕙已經毫無懸念的想。肯定要發澇災了,只是不知道嚴重不嚴重。

可是兆慎這個動作,頗為憂鬱。

阿蕙心裡突了一下。她坐下來,把小禹抱到鋪裡面睡好,才到兆慎的鋪子上,問他怎麼回事。

兆慎撇嘴,語氣很憂傷對阿蕙說:“蕙姐姐,我沒有開窗戶,是盈姐姐開的......”

趙嘉盈開窗戶,做什麼?

“她說,是你要開的?”阿蕙反問,心卻微沉。

“沒......”兆慎更加不開心了,“她說是她開的.......可是那些人都看我,我說不是我,他們還看我!”

“哪些人?”阿蕙錯愕。

“裡面車廂的人......”兆慎嘀咕道。

因為兆慎比較調皮,一般惹了事,大家都懷疑他。

趙嘉盈打開窗戶,倘若有人出來,她又急忙解釋是她開的,旁人不免想,她是在替兆慎頂罪。

於是,大家還是投給兆慎異樣的目光。

廖家這幾個孩子,雖然或腹黑、或頑皮好吃、或膽怯沉默,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他們很聰明。

旁人以為他們年紀小而不懂的人情世故,其實他們心裡清楚得很,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比如,旁人誤會了兆慎,給了他異樣的目光,他能感覺到。

所以他怪趙嘉盈惹事!

阿蕙心底卻閃過凜冽。

她正想安慰兆慎幾句,車廂里的報警器突然響了。

小禹一下子被嚇醒了,坐下來又沒看到阿蕙,哇哇大哭。

阿蕙丟下兆慎,去把小禹也抱過來。

車子就停了。

此刻,已經是晚上入夜,車廂外一片漆黑,正是荒郊野外!

阿蕙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她的心陡然提起來,喊戴副官,讓他去前面車廂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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