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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徵大踏步走進屋內,冷峻的面容掃過眾人,最後落到李殊慈的臉上:“李家三房嫡女?哼,好一個咄咄逼人的女子!”

聽見金徵略帶諷刺的話,李殊慈卻依舊如之前一般,神色沒有絲毫變化,腰背依舊挺得筆直,動作自然無比,大大方方的行禮道:“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李煜和赫連韜驚訝之後紛紛起身見禮,室內眾人跪了一地,各個垂目斂眉,屏聲靜氣。金徵看見匍匐在地的李錚,雙眉一皺,一旁的小宦官趕緊上前,欲將他扶起。

在金徵的身後,一個明月青竹般的少年緩緩走近。李殊慈望見這個名叫沈淵的少年平靜無波的眼睛,那裡面不知藏着多少黑暗……

他將目光投向李殊慈,漆黑如凝滯住的雙眼卻在此時發出一縷奇異的光芒。李殊慈知道,那是沈淵對一件事情產生興趣的神色。顯然他和金徵方才站在外面已經聽見了李殊慈質問李錚的話。

李府處處皆是一片混亂,看着虛弱不堪的李錚被抬回榻上,金徵也顧不得當事人不在場了,揮一下手,一名小宦官上前。手捧明黃聖旨,緩緩展開,眾人知曉這是要傳旨意,跪的更加嚴整虔誠,李煜和赫連韜也伏跪在一旁。小宦官的聲音尖細清晰:“上諭:稟皇后王氏遺願。李氏女殊雯,謙恭敏慧,敬慎躬持。率禮而不越,淑德而含章。今命婚於太子徵,容習側妃之位。久侍宮闈,克嫻內則。擇日完婚!欽此!”

怪不得太子一副要為李錚說話的樣子,原來是未來的大舅子,這樣一來便不好辦了……余府丞暗自叫苦,他怎麼就卷到這件事里來了?他別的本事沒有,察言觀色那是一等一的厲害,從頭看到尾,他已經看明白了,李家庶出大房的奪嫡之心已然昭昭,如今擺明了是要依附於太子,今日這結果還真不好說……

這也在李殊慈的意料意外,前世李姝喬一心等待嫁給沈淵,以病弱為由一直等成了老姑娘,而李姝雯根本也沒搭上皇家的邊,她在心中默默的盤算着:看來是沈姨奶奶的主意,幾次計敗已經讓她坐不住了……

還未等人起身,小宦官又拿出一道聖旨,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展開,宣道:“上諭:李氏女殊喬,端莊淑惠,聰敏過人。今命婚於沈氏子,浩。擇日完婚,欽此。”

旨意的內容很簡單,相比於方才將李姝雯嫁給太子做側妃的聖旨,幾乎就是一句口諭了。這是要將李姝喬嫁給沈浩?李殊慈心中驚訝,看來是沈家救李唯承所提的條件!同為庶房所出,但沈浩聲名狼藉,惡行在外,經過上次叔侄爭女一事之後,更是身敗名裂,現在能娶李相的孫女為妻已經是賺了!

這兩件婚事一成,李家便是明晃晃的太子黨,和沈家也更加撕擄不開了……李殊慈掩藏住目光中的冰冷,這是要將李家硬生生的拖下水嗎?

金徵抬手示意眾人起身,隨後他轉身看着李殊慈,淡淡的開口道:“道:“從前只是聽說李家嫡女冰雪聰明,今日一見,果真敢怒敢言……”

這就是說她亂說話了?李殊慈心裡清楚,卻道:“殿下謬讚了,臣女所說所述不過事實真相,並無一絲虛假,所以無可畏懼。稱不上殿下的敢怒敢言。”

金徵聽她如此說話,完全不理會他的暗示,毫無息事寧人的打算,他站在李殊慈面前,已經及冠的年輕男子,身上散發出的寒冷氣息鋪天蓋地的席捲在李殊慈的身心,屋子裡一時間寂靜無聲,針落可聞。赫連韜不禁生出一絲擔心,赫連一家地位特殊,極得皇寵,卻也時時踏在懸崖的邊緣。太子出面,他是無亂如何也攔不住的。而李錚的嘴角,已經抽起一絲近乎瘋狂的猙獰笑容。

就在所有人都已經事情即將發生轉變的時候,李殊慈緩緩揚起臉來,她一字一頓,無比清晰的說:“李族罪人李錚,毒殺祖母在先,殺人滅口在後,請太子殿下主持公道!為李家除此叛逆!”

金徵的眼眸微微一眯,他以為李殊慈會在他的威壓之下退縮,或者要求稟明君上處置,到時候他自然有說辭可以阻攔。可沒想到她居然讓他來主持公道?他若秉公處置,必然要失去李錚這個臂膀,他還要通過李錚將李家收攏在手中。可若是他徇私枉法,事後被君上知曉,更加難以分辨……

金徵的看着眼前毫不畏懼的小小女子,竟然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李殊慈知他心中所想,狀若不經意的說道:“也許是大哥作惡太多,連老天都看不過眼,大哥的雙腿居然莫名其妙的廢了……”

金徵震驚的望向剛剛被扶回榻上的李錚,雙腿廢了?

而躺在榻上的李錚聽見此話,狀若癲狂怒吼道:“你胡說!賤人!我的腿還能治好!我不是廢人!”

李殊慈並未回頭看上哪怕一眼,她的神色,明擺着已經將李錚當做一個死人來對待。李殊慈說李錚的腿莫名其妙的廢了,這句話明顯是有歧義的。真正的情況在於李錚的腿莫名其妙受了無妄之災,有可能廢了。可金徵明顯是誤會了,而李錚無法接受的態度也正說明了這一點。

他看着瘋魔大叫的李錚,心下思慮急轉,若李錚成為李家的一個棄子,他留着李錚也沒用。若是沒有李錚,等李姝雯嫁到太子府去,李唯承所能仰仗的也只有他這個女兒,這曾關係便更加牢不可破,以李唯承的軟弱性子,掌握李家不過是遲早的事……

看着李殊慈如嬌花照水般靈透的臉頰,那是一株還未完全綻的花苞,聖潔沒有任何瑕疵……若不是他已經有了太子妃,這樣冰涼透心的女子,娶回去也不錯。若是以後李家如他們計劃的那樣,也未必不可收入囊中。金徵面上忽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神色,“那麼依你之見?”

沈淵毫無波瀾的面容忽然有了一絲裂縫,他感受到金徵對李殊慈動了心思,不知為什麼心中十分抵觸,好似自己的東西被奪走了一般。他的眼眸第一次掩蓋在了長睫之下,藏住了所有的神情。

李殊慈態度恭敬,認認真真的行了一個福禮,謝道:“殿下聖德,臣女雖人微言輕,但祖母如今孱弱於病榻之上,無法開口,只能由臣女代為揭穿虎狼之人的真面目。”她轉身跪在李煜面前,雙目盈盈的仰頭望着:“祖父,他雖是我的大哥,是您的孫子,可他枉顧君上賞識之恩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為不忠。不顧家族親情弒殺祖母,是為不孝。為了自己的錦繡前程拋棄盟誓眷侶,是為不仁。為掩蓋惡行殘殺乳母甚至殺人滅口,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我李家斷不能容!”

屋子裡各色人士也是表情各異,他們有的是在朝為官的臣子,有的是尊享高位的世家公子,有的是毫無見識的後宅僕婦,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李殊慈神情自若毫無壓力的,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面前,就這樣轉變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的態度。

李煜震驚的望着李殊慈,她說出的這番話,字字誅心將他逼上了風口浪尖,李錚毒害的不僅僅是他的祖母,更是李煜的髮妻,若他此時為了保住李錚而枉顧髮妻性命,御史們用唾沫就能把他淹死,他有拿什麼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呢!何況君上是個再重規矩不過的人!他嘆了一口氣,拱手對太子道:“是臣無能,教導無方……”

這就是認下李錚的罪責了!

金徵釋然,若真讓他開口斷決此案,無論他怎麼做,都會落人口舌,李錚畢竟曾與他走的很近。救也不行,不救也不行,而李煜親口認下自然就不同了。李殊慈看着金徵的表情,心中冷笑,她是故意將這塊燙手的山芋扔給李煜,免了金徵的為難,不怕他不接招!

金徵不再多說,只上前拍拍赫連韜的肩膀,溫和笑道:“你如今真是轉了性了,不錯,果然沒讓父皇失望。”

目送金徵離開的背影,赫連韜鬆了一口氣,在場其餘人則是目瞪口呆!太子殿下難道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了?李錚此時也從不敢置信中緩過神來,大喊道:“太子殿下,您要為我做主啊!我是冤枉的!太子殿下!”

不管金徵聽沒聽見,總之沒人理會李錚的嘶嚎。

李殊慈抬頭,正對上沈淵探究的眼神,自始至終,他一句話也沒說,但李殊慈真切感覺到,沈淵看清了她的所作所為的。他像從前一樣,站在天地之中,清晰的看着她的一切,她的愛恨,她的狼狽,她的掙扎……他與她,像被圈定在與他人迥異不同的一個世界,他永遠光鮮照人,而她,逃脫不掉滿目的狼藉……

沈淵追隨着金徵的腳步離去,屋外的晴光彷彿也變得刺眼起來,她挪開眼,將目光投在別處,靜靜的等待下一波風暴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