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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代帝王的奮發努力之下,崇南已經算得上百姓安居樂業,尤其是上京周圍的郡縣。即便是山上靠打獵為生的獵戶,冬日裡也早就存好了糧食,大雪封山時並不常上山的。李殊慈看着眼前的老伯,和聲問道:“老伯,這麼大的雪,您是從山上下來的?”

那老伯看着這一溜俊俏的小公子們,頗有些緊張無措,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下,瑟縮着說道:“小人姓申,是這附近的獵戶,兒子病了,家裡這小半年就有些困難,大雪天也得上山去碰碰運氣。”

他的衣服上滿是縫縫補補的痕迹,卻十分乾淨整潔。李殊慈往他手上看去,一隻無精打採的乾瘦野花雞倒提在手上,腦袋一晃一晃的垂着,翅膀上的彩色羽毛乍起幾根。她問道:“申老伯別害怕,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跟您打聽打聽半月前,可曾在這裡見到不尋常的事情了?”

申老伯五十來歲,乾瘦佝僂,精神卻不錯,想來山裡的獵戶身體都健實些。只是聽到李殊慈的話眼裡閃過慌張害怕的神色,“沒有……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小人家中離不開人……”說著就要離開,赫連瑜想上去拉他,李殊慈卻攔住搖了搖頭。

看人走遠,赫連瑜道:“阿慈,他明明就是知道什麼,咱們為什麼不攔住他。”

李殊慈忽然又久違的露出邪氣來,上次她露出這種表情還是放狗咬大夫人和李錚的時候,青鴿和木雲打了個哆嗦,知道這是她心裡的暴虐之氣收斂不住的表現,相互對視一眼,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露出這種表情。她最近焦慮的厲害,不會為了知道消息要去屠殺申老伯一家吧。

木雲忙勸道:“姑……公子別急,別急……”附近的村子不多,她們也都問過了,瞧那些村民的表現,確實是不知道太多事情。鶴子欽似乎也看出李殊慈神色有異,從扯的前橫版上跳下,站到李殊慈附近。赫連韜畢竟是她的愛徒,心裡自然也是着急萬分。

李殊慈忽然道:“木山木雲,你們去離這裡最近的村子打聽打聽,這戶姓申的獵戶是什麼來歷,家住哪裡。快去快回。”

赫連瑜一臉緊張的問她:“阿慈,是不是有什麼事?”李殊慈將她推回車上,讓她不要多問,不一會木雲兩人回來,說道:“這個申老伯一家是入冬才搬到附近的,從哪裡來的沒人知道,村子裡的人都說這戶人家孤僻的很,與別人不太來往,那個申老伯碰見人也很少打招呼,脾氣古怪,對村民也十分防備。就住在前面不遠的山腳下。”

“村裡的人說,他家裡除了老婆子,還有兒子兒媳。兒子斷了腿,整日躺在家中很少看的見。還有個村婦說,那媳婦同申老伯一家人長得十分相像,若不說,還當是申老伯的閨女來着,都說是天生就該做申家的媳婦的,同申家兒子極有夫妻相。”

李殊慈沉吟半晌,眉頭越皺越緊,好一會才開口道:“今日咱們在附近停留一晚,勞煩鶴前輩與我到申老伯那裡走一趟。木山木雲跟我一起去,其他人先到附近村子裡找地方借住下。”

赫連瑜又從馬車裡探出頭來,“我也要去!”她本來就是閑不住的,事關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她更坐不住。李殊慈卻堅定搖頭,“不行!人多了到底打草驚蛇。你們現在就往村子裡去,記住時刻小心警惕着些。”

赫連瑜感覺到李殊慈的強硬,也沒敢在說什麼,她最近也被李殊慈的陰鬱給嚇到了。

劉家莊順山勢而建,數十戶人家簇擁在一起,呈狹長型,斜着從高往低延伸着。隆冬時節,各家門前房後的高大樹木,枯枝交錯,從縫隙中露出一排排整齊的房屋來。李殊慈等人在劉家莊路口開闊處分開,只駕着一輛馬車從隊伍中脫出往前方申老伯的家行去。

老遠,斧頭劈在木頭上的叮噹喀嚓聲傳來,李殊慈下了馬車,離老遠就笑着沖申老伯打招呼:“申老伯。”對方抬頭見是她們,但並沒有之前那麼多人,似乎也沒有那麼害怕了,只是面色有些詫異和慌亂。“這位公子,小人當真不知那日的事情……”

李殊慈卻不理會,雙眼在眼前的小院子中掃過,側耳聽了聽,笑道:“老伯不用急着辯解,只是這附近村子裡的村民都多多少少聽說了些事情,老伯又何必推脫的如此乾淨,左不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老伯這般避諱,難不成那日的事情,老伯當真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她的語氣中隱隱帶了幾分威脅似的,木雲將疑惑壓在心底,既然李殊慈作勢出來,她自然要配合,當下將手放在腰間劍柄上,緊緊的盯着眼前的老者。

那老者渾身一個哆嗦,斧頭從手中脫出,差點砸了腳,當下不敢再說什麼也不知道:“小人……”李殊慈眼中不耐之色一閃而過,打斷他道:“老伯,來者是客,您不請我們幾個進屋去說話嗎?”

這下連木山都驚詫了,李殊慈說話很少像今天這般帶有侵略性,一向是溫和且循序漸進的。申老伯張了張口,結巴道:“是……是,請公子先進屋喝口水……”

院子並不大,東西兩間屋子,申老伯將她們一行人引到西屋,想必東屋是兒子兒媳住的。屋裡的陳設及其簡單,土炕桌椅,鍋灶設在小穿堂里,穿堂另一邊的門似乎能直接通道東屋去。桌角的油燈並沒有將昏暗的屋子照亮多少,木雲拿了厚墊子墊在椅子上,讓李殊慈跟鶴前輩坐下,與木山一人一邊抱着胳膊站在一旁。

申老伯喊了老婆子和兒媳來待客,三個人用大瓷碗端了熱水之後便扎着手站在一旁,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李殊慈往那個年輕的少婦身上打量過去,果然如之前所說,眉目長得像申老伯,臉盤則長得像一旁的申婆子。申老伯忙介紹道:“這是小人的老婆子和兒媳。”

老婆子瑟縮的行了個低低的福禮,就側身站到了申老伯身後,那兒媳開口對李殊慈行禮道:“小婦人關氏,給諸位見禮了。”聲音微弱低小,氣息如同直接從嗓子里呵出來的一般,幾乎只有她自己能夠聽見了。

李殊慈點點頭,看向申老伯:“不瞞老伯,在下是京中人,半月前在此發生了一場血戰,若您知道具體詳情,還請如實相告,事關重大,若申老伯能提供一些線索,在下定當重禮相謝。”

申老伯聽見李殊慈又提起這件事,十分害怕,哭着一張臉,卻不敢再說什麼也不知道,只能唯唯諾諾的應承道:“是,小人的確看見了一些事情,希望公子知道以後,不要在為難小人……小人不過是個獵戶,不想惹麻煩……”見李殊慈點頭,他又說:“小人一家到此處落腳不到半年,家中沒有餘糧,生計艱難,即便大雪的日子,也要上山去碰碰運氣,不然一家老小就要餓着肚子了。”

“那日夜裡,小人在山裡守着出來覓食的畜生,天快亮時才下山,走到半山腰,見山下有火光,心中疑惑,便小心翼翼躲在林子中看。因着家中困難,便一時起了貪念,想着……想着若是大戶人家出行誤在這山裡的,就渾水摸魚順點東西給一家老小填填肚子……”申老伯縮起肩膀看了李殊慈一眼,見她沒有追究的意思,繼續說道:“等小人看清時,才嚇了一跳,那些人身上穿着盔甲,各個都拿着刀槍武器,看樣子是當兵的路過這裡,小人便想不聲不響的從山根溜回去,誰知,就在這時候,另一伙人從遠處飛奔過來,全都一身黑衣,矇著頭臉……”

“兩伙人一撞倒一起就打起來了,一句話都沒說,下手賊狠,不一會便相互殺的七七八八……”

“結果如何。可有活口?”

“有,有活口。”申老伯見幾個人都盯着他,說話反而不利索起來,“穿黑衣的剩下幾個人……當兵的都死了……”

鶴子欽的身體一震,李殊慈卻細細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問道:“然後如何了。”

“之後,那幾個黑衣人將屍體堆在一起,揚了火油上去,全……全燒了,周圍的雪都烤化了,衝天的煙氣和焦糊味。小人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邊,差點吐了,好不容易忍住才沒被人發現……”

鶴子欽和木雲木山三人見李殊慈並無巨變神色,狐疑的壓下心中驚駭,等李殊慈問話。李殊慈卻將目光投向關氏。自稱‘關氏’的小婦人,烏雲似的頭髮盤在腦後,縮在袖子里的雙手露出一截蔥白如玉的指尖。

李殊慈雙眼微微眯起,那指甲的形狀和銼好的略尖半圓形,讓她在腦中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她的耳中還隱隱傳來極低的‘啊啊嗚嗚’聲,那聲線即便嘶啞低沉幾乎破了聲,她依舊能分辨出那是誰的聲音。“您這位兒媳,似乎出身不錯,不應是山野村婦才對,不知與申老伯家裡有何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