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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兒狐疑地看了許薇姝半晌,終究還是接了銅錢,他怎麼也覺得,這位看起來便是貴人的女子,總不至於閑極無聊耍他們小乞兒玩。

再說了,只要給錢,沒耍一下也無妨,不就是打聽事兒?別的他們做不了,做這個,那是輕而易舉。

一直陪着許薇姝的丫鬟和夥計,都不明白這位主兒想做什麼,但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也就不去多問。

忽然想起給小乞兒們找點兒差事,到不完全是許姑娘想起毛孩兒那群小子,動了惻隱之心,也不是只為了功德,是真想在明州打通一條暗線,得到些許消息。

他們這些小乞兒們,終日流浪,死了也無人知道,想活下去就要抱團求存,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一個特殊的團體,因為不起眼,所以不會有人防備,於是總能得到很多別人得不到的消息。

在京城的時候,毛孩兒他們就和終日隱藏在黑暗裡的那些人有結束,誠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萬惡不赦的渣滓,但也有人講道理,講規矩,只想活着,遊走在黑暗和光明的線上。

剛才許薇姝坐在食鋪那兒,看見這個小乞兒把討來的肉包子,都給了比他還小的兩個小孩子吃,又與衝過來欺負個瘸腿老漢的一伙人硬頂了一場。

即便這孩子本身也渾身是刺,不是好人,至少還有良心和底線。

許薇姝來了明州,都看見了他們,還恰好很想多得些消息,今天的做法,自然是再合適不過。

那些小乞兒們也確實很能幹。

第二日,他就溜達到食鋪,給許薇姝帶來不少消息,雖然多是零零散散,不成系統,也有很多臆測的成分,不過,好歹讓自己對明州的情況有了個大體的了解。

明州鹽稅今年沒收齊,鹽商們都說私鹽太多,官鹽賣不出去,可要是把官鹽降價,鹽商們又要賠錢。

於是就交不了鹽稅了。

這是明面上的理由,還有傳言,那些鹽稅都讓地方官貪了去,上面也沒少得,鹽商根本就付不出稅款。

一個月之內,兩個鹽商身亡,朝廷震怒,嚴令調查,估計上面會派專人過來。

正好安郡王代表御駕,巡視江南,就有很多人把這些事兒,和安郡王的到來扯上關係。

許薇姝覺得,裡面應該有那麼一兩成是真,所謂無風不起浪,只要有傳言出現,就總要有原因在。

這一類,都是比較正經的消息,還有些家長里短的八卦,明州知州顧順的獨生愛女顧婉婷,死活不答應翁山郡王三公子的求親,還鬧出上吊自殺的事兒,好不容易安撫下去,人丟了,姑娘帶着盤纏離家出走。

明州知州連找都不找,口口聲聲說從此不認他這個獨生的寶貝女兒,簡直一反過去滿心滿眼都是愛女的慈父形象。

這事兒傳聞很多,還有人說,明州知州不願意愛女嫁給翁山郡王的庶子,擰不過閨女,乾脆送她回外祖家,又怕得罪了翁山郡王,乾脆就閉口不言。

許薇姝沒當回事兒,要知道,明州知州那有實權的知州,翁山郡王聽起來是地位比較高,可真論實權,他還遠比不上人家顧家,顧家的嫡女,怎麼也不會嫁給他家庶子。

大殷朝傳至今日,外姓王爺已經越來越少,地位也不高,家裡的孩子娶平民女的,也不是沒有,無論怎麼看,顧家也不至於為了個翁山郡王,就鬧出這等事。

最重要的,阿生也告訴了她施家的消息。

情況好像不太好。

施家那位姑娘,為了不嫁她未婚夫,竟然趁着丫鬟不注意,真吊在了房樑上,若非正好她娘親替她送葯,恐怕施家的女兒非死不可。

也請了醫生,只是醫生看不出她有病,到是有些佛道高人說她可能中邪了,於是又請了不少佛家的人去年輕,道家的人做法事,還有街上的半仙,一時間,好好一書香門第,弄得烏煙瘴氣的,完全亂套。

那姑娘卻一直不好,最後家裡人沒辦法,只好應了她,先把婚事擱下,送她到附近一道觀修行。

因着許薇姝對這事兒比較在意,阿生就特別關注了下,街面上知道此事的人不少,不過影響卻沒想象中嚴重,據說是明州知州,還有翁山郡王,和另外一些本地比較有名望的人都出手壓制了流言蜚語。

可以看得出來,一準兒是施家的本家來處理的,在江南,恐怕沒人會在這等小事上,違背一個根深蒂固的大家族的意思。

許薇姝失笑,看來她真是太會亂想,外祖那一家子,就沒一個簡單人物,哪會因為這點兒事頭痛。

除了這個,其它的八卦消息,也得了一大堆,許薇姝很滿意,加厚了一倍銅錢,塞給這小子。

至於金銀什麼的,還是不敢給,這小子也聰明,知道財不露白,每次都不曾大張旗鼓地買東西回去。

互動了幾次,許薇姝和小乞兒也算是熟人,才知道他叫阿生,還不記事兒的時候,就跟着母親逃難離開家鄉,走到明州,他母親生病去世,他就一個人在街上討生活。

即便阿生說這些,很是輕描淡寫,許薇姝也想象得到,七八歲的小孩子生存下來有多麼艱難,那麼小,連打零工也沒人要,只靠乞討度日,能活下來真是不容易,連有父母家庭的那些老百姓,逢到災年,還不知死多少,何況是這樣的孩子。

這日,天氣還不錯,食鋪的生意紅火,就是有些鬧,許薇姝便帶着丫鬟到布莊看看江南的布匹,不知道比起京城來,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處。

別說,布莊有素羅紗,看起來如煙如霧,一點兒都不比貢品差,還有些招牌貨,比貢品的檔次還高。

布莊那邊也說,其實真正最好的東西,是不能進貢上去,萬一皇帝和娘娘們用着好,讓他們年年進貢可了不得,這些東西數量太少,也沒辦法保證。

所以,進貢上去的,大部分都是屬於上乘,但不頂尖的貨物。

許薇姝一看就是有錢人,人家自是樂意奉承,才把壓箱底的好東西拿出來給她看。

這次出門錢帶了不少,她就多採買些,即便自己用不上,拿回去送禮也體面。

逛了一陣子街,許薇姝有點兒餓,就找了個小吃攤,叫了碗雞湯餛飩,也不知道人家是怎麼做的,一點兒腥味都沒有,很好吃,一碗吃完,居然有些不夠,便又要了個燒餅。

帶着丫鬟,身邊跟了五個壯漢保鏢,坐下小吃攤上吃餛飩,要不是街面上熱鬧的很,恐怕許姑娘一準兒成為旁人矚目的目標。

一邊吃,一邊四下看了看,正好看見阿生。

這小子蹲在角落裡,眼珠子四處溜,一臉不懷好意,許薇姝還在想他要做什麼,就看見他搖搖晃晃站起身,很迅速地穿過人群,正好與一一身珠光寶氣的中年男人撞在一處,哐當就倒在地上,從他懷裡掉出個布包,咔嚓一聲,有什麼東西碎裂!

許薇姝:“……”

‘碰瓷的藝術’,還真源遠流長!

果然,阿生拿起那布包,臉色難看地打開,裡面居然是個骨灰罈子,骨灰罈子已經碎成了碎片。

他一愣,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還捶打那個中年男人。

“三舅老爺,我對不起你,你死了還要受驚,你若是生氣,千萬別找我,一定要去找這個傢伙!”

阿生惡狠狠地指着眼前的人。

那人也嚇了一跳,臉色大變,一連後退好幾步。

許薇姝眨眨眼,好像有點兒意思,比一般的碰瓷更有技術性。

周圍也有人搭腔。

“看着是個外地人,還真是倒霉,上個月老高他們家一不小心打破了人家的骨灰罈,結果一個月之內,家裡最小的兒子死了,連女兒都讓婆家休棄,生意更一落千丈。”

“可不是,咱們明州這邊也不知是不是水土的問題,不光是去年鬧了妖狐,今年鬼魂作怪的更多,我看啊,這人要是不趕緊多陪一筆銀子給死者家屬,讓人給他念經超度,再去鄒半仙那兒求一個平安符,怕是出不了明州了。”

看熱鬧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很像那麼回事兒,這人心裡一陣彆扭,即便不相信,也不免犯嘀咕。

想了想,珠光寶氣的這位外鄉人,還是掏出荷包,打算破財,別管能不能免災,至少心裡踏實。

“我這三叔生前是好人,死了也心胸寬廣,不會為這點兒小事兒生別人的氣。”

那人還沒掏錢,許薇姝走過去,不知道從哪兒順了一張黃紙符咒,塞過去笑道,“行了,這是在鄒半仙那兒求的平安符,你拿他走就是。”

阿生瞪眼。

不等那人搭話,許薇姝一手勾住阿生的胳膊,一手拎包袱,拉着他走人,一直走到食鋪門口,阿生才猛地掙脫束縛,咬牙切齒:“你!”

“別惱,別惱。”

許薇姝笑了,隨手把包袱扔到垃圾桶裡面,將他按在長椅上坐下,又讓人上了一盤炒麵。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