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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多長時間沒見過姝娘了?

午夜夢回,明明連容貌都已經淡忘,似乎也從未想念過這個女子,但今日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瞧見她,那剪影便生動又明媚。

她和過去不一樣了,驕傲彷彿融在骨子裡,不在表皮。

君卓以前,偶爾也會厭煩,總覺得這個女孩子,太過驕縱,不是嫻雅淑女,現下卻忍不住有點兒懷念。

那時的美人,滿心滿眼都是她,看着她的眸子,就像能看到一片星光。

今日再見,姝娘的眼中寡淡的讓他看一眼就不覺心痛,就像是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刺入一根尖刺,別說拔出來,哪怕碰一下也痛入骨髓。

君卓恍恍惚惚,今年十五元宵節,偶然路過河邊,很多人在放河燈,其中有個粉色長裙的少女,側影和姝娘很像,他自己都沒有回過神,就跟在人家身後走了許久……他當時就明白,原來不是不喜歡,只是當他擁有的時候,才不很在意。

他目光在許薇姝泛着健康色澤的肌膚上流連,忽然一蹙眉,有點兒不是滋味。

近年來,君卓想象過很多次和姝娘再次重逢的情形。

也許姝娘會變得很憔悴,身形枯瘦,容顏損毀,也許她見到自己,會充滿無言的怨恨,甚至可能刻毒地怒罵。

君卓想好了,要是姝娘罵他,他一定好好聽着,不去與她計較,哪怕姝娘要打他一頓,他也認了。

這是自己的罪孽,他拋棄姝娘,害得她如今遠赴靖州,還嫁了一個註定沒有未來的丈夫,或許在獨守深閨的日子裡,她日日以淚洗面,詛咒着自己。

再加上如今國公府變成現在的樣子,姝娘一定很痛苦,她都這麼凄慘,要是自己再不關照她,她的日子可怎麼過?

那個安王怎麼可能對她好?

一個病秧子,現在還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回去個有孕的侍妾……不過,姝娘大約不會在乎吧,反正姝娘也不可能真心喜歡安王,說不定還為此鬆了口氣,養個侍妾沒什麼,將來侍妾生了孩子,也免除姝娘的一點兒壓力。

他還想,如今他長大了,成熟了,雖然不能給姝娘一個夫人的名分,可要將來那個男人有了萬一,他會擔負起照顧自家青梅的責任。

他要讓姝娘知道,他承認自己的卑劣,可他的心還沒有硬到能對青梅竹馬袖手不顧的地步。

“讓我幫你,照顧你,為你撫平憂傷和痛苦!”

午夜夢回,君卓偶爾也會做這樣的夢,夢裡他環抱姝娘纖細的腰身,細細吻去她眼角的淚珠……

可現在真正見到,君卓的心就沉了。

姝娘好像過得很好。

以往身在京城,他也注意到姝娘過得好,還進宮做了女官,但那時他還能欺騙自己,覺得那是姝娘在硬撐,而且畢竟是在京城,又有國公府為依靠,他雖然捨棄了婚約,但在外面還是知道維護姝娘,畢竟他可是許靜嵐教導出來的弟子,姝娘大約也能從別的渠道,知道他的消息,所以不肯在他面前展露出痛不欲生的一面。

這麼多年過去,再次重逢,看到了自家的青梅竹馬,看着她容色秀美至極,看着她只是簡單裝扮,就艷光四射,看着她行走坐卧,氣質令人心折,君卓終於在心底深處相信一個事實——離開他,失去了他,姝娘過得一點兒都不痛苦,她有了新的生活,美好的,積極的,讓任何人看了都要羨慕的生活。

不知道為什麼,君卓腦子嗡的一聲響,有那麼一種感覺,原來並不是姝娘失去了他,而是他徹徹底底地失去了姝娘,就在很久很久以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許薇姝也注意到他,可更多的就是——哦,原來姓君的回京城了,情報里說他要去西南來着!

然後,許薇姝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毛孩兒身上。

小傢伙的動作還略有那麼一點兒緊張,可以看得出來,他也不是不怕,只是面上學着自家老師,盡量輕輕鬆鬆,嘴裡還嘀嘀咕咕跟已經餵食了一大碗,用曼陀羅製作出來的麻藥的病人小聲說話。

這病人要是能聽見他的聲音,許薇姝該被嚇到了。

也就短短工夫,外面便來了官兵,都是精銳,君卓揮揮手便讓人阻住,一時間尋常百姓四下躲避,亂糟糟一片,許薇姝皺了皺眉,忽然發現京中看着好像天下太平,其實是外松內緊,暗藏刀鋒。

京城也不太平。

毛孩兒全神貫注地做手術,周圍好些人都不敢看,可什麼地方都有傻大膽,好些人是一邊吐,一邊忍不住看。

大家眼睜睜看着小孩子從犯人的肚子里剪下一截腥臭難聞的腸子,又把肚皮縫合,還塗上一層藥膏。

“殺,殺……人了!”

血不多,可開腸破肚的場面太過驚悚,毛孩兒一站起身,讓阿生幫忙洗洗手,就看見別人驚恐的眼神。

所有人看他的樣子,就像在看一個兇狠毒辣的劊子手。

毛孩兒自己都被嚇了一跳,過去瞧了瞧,見病人的呼吸平穩,才鬆了口氣,惱怒皺眉:“誰殺人?別瞎說,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他還當自己的手術技術不過關,小小一最簡單的闌尾炎手術都做不好,竟然害死了病人!

病人肯定是沒多大的問題,就是毛孩兒不行,旁邊還站着許薇姝,總不能讓自己辛辛苦苦教導出來的學生在這裡殺了人。

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確定病人的生命體征正常,毛孩兒就扭過頭去看自家先生。

許薇姝笑道:“你開個方子給人家。”

毛孩兒頓時得意洋洋地一挑眉,咳嗽了聲,擺出嚴肅認真的模樣,沖君卓那一行人噼里啪啦說了一大通注意事項。

“總之,傷口不感染,病人就活了,要是傷口撕裂,再傷上加傷,你們把人弄死,可不干我的事兒!”

他說話的工夫,阿生他們都過去幫着他把手套,沾了血的衣服都給拆掉,拿了消毒水給他洗手。

幾個女孩子捂着鼻子躲得遠遠的。

阿生白了一眼:“你們不是還說,想要跟着先生學醫,將來還要做醫學院的先生,教書育人?現在連點兒血腥味都不肯聞!”

孩子們之間的吵鬧,許薇姝向來不多管,也並不關注君卓如何,點齊了自己買的東西就招呼孩子們離開。

君卓這人的視線讓她有一點兒不舒服,還是走遠些好。

許薇姝領着孩子們直奔山上,洞簫山的山莊還是老樣子,維護的很不錯,附近山民佃戶知道她回來,特意送了不少山珍野味,光是雞蛋就堆滿了好幾個半人高的大竹筐。

不過,這些山民也沒吃虧,許薇姝不是個小氣人,從靖州那邊帶回來好些特產皮毛,但凡來的山民們都拿了些回去,還有一路上買回來的其它特產,毛孩兒那些小的,也高高興興分發禮物。

熱鬧了小半日,總算閑下來,溫瑞言也從京里回了家,把孩子們叫過去檢查他們的功課。

這群孩子到是沒偷懶,但和毛孩兒他們比,還是差了好些,一來天資有限,二來,許薇姝到了靖州後,教的東西明顯更多,他們想把課程補上,怕還得花費個把個年頭。

至於那些年紀老大,已經在姝娘置辦的各項產業里做活的,只能利用晚上的時間上上夜校,也就不強求了,哪怕只能強身健體也是件好事兒。

許薇姝看溫先生認認真真幹活,也就沒多搭理,讓下人帶她去看庄內的地下甬道和地下室。

早在沒去靖州前,她就設計出圖紙,交代底下人按照圖紙修建地下室,要求隱蔽,安全,外人就是找到入口,進了地洞,不知道具體圖紙的也會被迷宮困住。

還有各種防火防水防煙霧等等措施。

整個布置,許薇姝沒少使用五行八卦的知識,在地面上也試驗過,不懂這些的人,一旦被困進去,長的能被困住兩天,就是暴力破解,要是不懂行的,也只能困死自己。

整個地下甬道四通八達,出口一大堆,平時沒事兒的時候都封死,一旦有危險,馬上就變成逃生通路。

跟着下人們四下看了看,許薇姝總體還是挺滿意,手下人都沒因為她不在京城,就隨便糊弄人。

這一套系統可是設計的十分複雜,也就是她現在做了王妃,也算有些身份地位,來投奔的匠人不少,要不然,還真不可能建造出來。

玉荷她們看了也目瞪口呆:“聽二丫她們都說,這還是專門去請了個曾經修建過皇陵的老師傅監工,這才造出來,我一直以為是誇張……娘娘,您造這些?”

若是只為了興趣愛好,未免勞民傷財。

許薇姝搖了搖頭:“也就是以防萬一。”

方容不知道要做什麼,他若是想做大事,敵人要抓他的弱點,就可能對自己下手,修建好洞簫山的莊子,萬一出事,也有退路。

安撫完洞簫山裡一眾下人,許薇姝才把玩瘋了的毛孩兒他們叫過來,叮囑了幾句,就回京去。

誰也沒想到,她準備好的退路,還真很快被用上了。

當然,現在,許薇姝正舒舒服服地窩在王府避寒,不肯出去交際應酬,而且,她身上的流言也漸漸沒了市場。

如今京城最赫赫有名的流言,是有關忠王的——忠王殿下因為一個女人,還是個小妾,被皇帝劈頭蓋臉大罵了一頓,還被罰去跪宗廟。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