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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一整個年頭,這龍王爺就跟忘了大殷朝一般,統共沒下過幾滴雨,洞簫山的溪泉也似要乾涸,眼看着隆冬來臨,一年顆粒無收,老百姓的日子……是真過不下去。

冒着大風大雪的趕路的貨郎,讓道邊煮茶的老漢趕緊送一壺熱茶,旁邊桌子前面坐着幾個破衣爛衫的升斗小民,眼下的光景,能閑來喝一杯熱茶,也是難得的享受。

“老李頭,也不知道明年這龍王爺肯不肯垂憐,要是再旱下去,我家裡可真揭不開鍋,哎!”一個臉色蠟黃的漢子,捧着一盞茶杯,小心翼翼地捂在手心裡,神情抑鬱。

他對面年紀較大的老者臉色也不好看:“最近幾年老天爺是不開眼,不是澇就是旱,就說今年吧,也就滴了那麼幾滴,和沒下區別也不大,陛下祈雨三次,一點兒用處也沒有,早年還老說是因為太子失德,上蒼降罪,如今太子都是老黃曆,這老天爺怎麼還沒消氣?”

其他人紛紛側目,到也沒說什麼,大殷對言論的管制,一向嚴苛,可這幾年,也實在管不住流言蜚語,老百姓到了如今這份上,多幾句嘴,抱怨幾聲,着實是免不了的!

那被稱作老李頭的老人,嘆了半天氣,忽然低聲道:“小林,你們家婆娘不是有幸見過那位洞簫山上的女神仙,怎麼樣,最近有沒有話漏出來?明年到底如何?她是不是真有傳說中那麼神?”

小林苦笑:“我也正想備一份厚禮,讓我那婆娘去探問一二,這話在咱們鎮子上說一說也就罷了,可千萬別往外傳……那的確是位女神仙,去年鬧大水,要不是那位一開始就準確地預測了一整年的旱澇天災,總算讓咱們不得不信,若不是她,咱們洞簫鎮上起碼有八成的人活不下來,積年的老農也能預測風雨,可誰聽說過一口氣能預測一年的?”

“還有,鎮東豆腐坊王瘸子的媳婦難產而亡,人都下了葬,結果那位一出手,就把她媳婦又給從鬼門關救了回來,就這個還不算神仙,那咱們鎮能掐會算的王半仙,就連人都不是了。”

“可人家不肯承認,老人們也說,窺伺天機乃是大忌,她一個女娃娃,怎麼可能不怕?女神仙好心腸,肯救咱們,咱們卻不能得寸進尺,大大小小的事兒都要去問……這次要不是真的為難,我也不敢去打擾。”

大殷朝的人大部分尊崇道家,也着實有些有本事的道人,似乎當世知名的神醫,十個裡面,到有七個是道家的傳人,尤其是道家的天教,都被尊奉為國教了。

…………

天剛蒙蒙亮,許薇姝蠕動了兩下,不舍地拿臉頰蹭了蹭被子,終於還是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打了個呵欠。

雪白的玉足往床下一伸,就踩着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忍不住多抓撓了兩下,結果小毛絨就順着她的長腿鑽到了她的懷裡。

那是只兩個巴掌大的小圓球,圓滾滾的臉,圓滾滾的身子,圓鼻子短腿兒,摸起來肉呼呼,任誰抱着,都忍不住想要捏兩把。

寶琴輕輕地推開門,就看見自家小娘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姿容優美,只是頭一點一點的往下墜。

她懷裡胖的像只球兒的貓祖宗,也同樣端着高貴優雅的范兒,蹲在主人的膝蓋上,眯着眼打盹。

主寵倆看起來竟有幾分相似。

寶琴嘆了口氣,顯然已經是習慣,把在熏籠上烤過,從內到外都熱乎乎的衣裳往自家小娘子身上披,嘴裡絮絮叨叨:“這個月的月例銀子,咱們又沒拿到,美娘說周轉不開,要拖一拖。夫人覺得家裡開銷太大,要削減用度,如今一個月的份例,比以前少了三分之一,就這樣,府里還要剋扣的。”

許薇姝把球球擱在床上,自己彎下腰穿鞋。

寶琴趕緊給她搬了木墩墊腳。

“說是針線上的人手不夠,那邊只送了點兒料子,都有些發霉,還不知道在庫房裡堆了多長時間,肯定是舊物,至於木炭,分量不足也就罷了,竟除了最上面一層,都是劣質的,煙火氣大的不行,婢子還能用,小娘子老咳嗽,怎能用那個?更不要說那些吃食,婢子都不敢拿進來礙小娘子的眼。”

寶琴的聲音脆生生的,許薇姝聽着像聽百靈鳥的鳴唱,到減了幾分睏倦。

“不是早就有預料,還生哪門子氣?”

許薇姝一笑,“咱們那般折騰了蔡嬤嬤和桂琴,桂琴可是美娘的親生女兒,蔡嬤嬤在府里也有幾個老姐妹,他們會給咱們好臉色看才有鬼。”

“哼,刁奴!”

許薇姝莞爾:“行了,去讓趙老爺子做幾張春餅,問問小六兒,暖棚里的小菜有什麼就弄些什麼,送去廚房,現在可是吃飯時間,咱們只考慮吃飯。”

寶琴到底不樂意餓到自家小娘子,懷裡揣了個手爐,就出門向廚房走,院子里一點兒積雪都沒有,幾個小丫頭一早兒就撒了一層粗鹽,她其實心疼的要命,哪怕是粗鹽,也是要花很多錢買,家裡本就不寬裕,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偏偏小娘子自從國公爺和夫人去了之後,就忽然變得憐貧惜弱起來,讓她連勸,都不那麼好意思勸,誰讓她心裡也想着讓小娘子的名聲好些。

有個好名聲,對女人總是好事……哎,早些年,小娘子確實顯得高傲了些。

到了廚房門口,趙老爺子正躺在躺椅上,指揮小六兒蒸蛋羹,別看蒸蛋羹容易,可要蒸得不老不生,滑嫩可口,也是一門學問。

“老爺子,主子今日想吃春餅,您讓小六兒去暖棚瞧瞧,有什麼新鮮的菜,趕緊給配上。”寶琴客客氣氣地笑道,趙老爺子撫須挑眉:“已經準備好了,剛出鍋兒,哪能讓主子等?”

寶琴也沒打開食盒,就自顧自地提着回去,王老爺子伺候自家小娘子吃喝,這都快兩年了,就沒有一次讓小娘子挑剔過,有時候連她也猜不出自家主子想吃什麼,偏偏這老頭兒就門清兒,怪不得人們都說老而不死是為賊呢!

一回主院,角門那兒,素絹正立着和守門的婆子說話,寶琴一怔,連忙走過去小聲問道:“可是有客?”

素絹努了努嘴。

寶琴順着她的視線一看,就見地上放着一隻竹籃子,裡面裝了兩隻還撲騰的野山雞,旁邊還有一簍子雞蛋,怎麼也有四十幾個。想了想,寶琴叫來呆在門房裡的一個粗使婆子,讓她去和王老爺子說,小娘子這兒來了客人,她琢磨,小娘子必然是要留飯。

可不是,寶琴悄無聲息地立在卧房門口靜候,就聽裡面自家小娘子的聲音溫婉輕柔。

“是王嫂子命不該絕,能母子平安,也是天意,我可不敢居功,袁婆婆千萬莫要客氣。”說著,小娘子就往外瞥了一眼,寶琴趕緊進屋擺飯。

金黃色的春餅卷了新鮮水靈的胡蘿卜,小白菜,黃瓜條,趙老爺子炒菜的手藝,到學得比小娘子還精一些,這菜一炒,看着便色香味俱全,配上榨菜,還有濃稠的小米粥,切成兩半兒的鹹鴨蛋……

寶琴看着袁婆婆呼嚕呼嚕地拚命吃,沒一會兒吃完了,正好素絹那邊又送來趙老爺子重新上的臉大的白面饃饃,雞蛋羹,醬黃瓜,大米粥,總算把她的肚皮填飽。

小娘子也不嫌棄她吃的滿桌子都是,讓素絹端了水過來,讓袁婆婆凈面,還認認真真地道:“明年不會再旱,再過半個月必然下大雪,瑞雪兆豐年,來年說不得會有個好收成,只七月,恐怕會連日降雨,且是大雨,還要防澇才好。”

袁婆婆先是欣喜,後是憂愁,卻還是嘆道:“能不旱了就好,這些年還不是年年遭災,日子總能過的。”

許薇姝嘆氣,沒告訴她,接下來的十幾年時光,這片土地已經是離不開災荒,又送了一張簡單的方子,用藥很便宜,袁婆婆的男人總是頭痛,她給診過一次脈。

袁婆婆拿了藥方,便高高興興,千恩萬謝地拿走了。

她高興,許薇姝也高興,沒辦法,只要功德一沒,根植在她身體里的玉璧就開始吸取她的精氣,時間稍微長一點兒,怕是她整個人都會崩潰消失,為了活着,只好努力助人為樂,積攢功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