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馬車吱吱呀呀地進了洞簫山,越來越快。

“吱吱——吱!”

小老鼠的叫聲若隱若現。

許薇姝輕輕笑起來,寶琴也笑了,一把撩開車簾,把一面最是鮮艷的彩旗插上車頂。

彩旗一升起,許薇姝隔着窗戶,就看見不遠處枯黃的草稞子里,灰突突的樹杈旁邊,露出一堆圓滾滾的小腦袋。

一個個的頭上戴着草帽,身上披着白灰相間的麻布,乍一看,都和整座皚皚白雪覆蓋的洞簫山融為一體。

“小娘子,您也不管管這群小皮猴兒!”

寶琴看見一個最多七八歲,可能連七八歲都不到的娃娃,出溜一下,從樹杈上爬下來,手裡還拎着一串凍死的麻雀,從樹底下刨出兩塊兒木板。

也就差不多一眨眼的工夫,那小子就一路飛快地滑動,衝到了馬車旁邊。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找不着,找到小麻雀,麻雀有幾個,讓我數一數,數來又數去,一二三四五……”

許薇姝大笑——找她管才算找錯了人,她只會高興。

寶琴一想也是,這幫小子野成這樣,可不都是自家主人教唆的,翻了白眼,從兜里掏出一把炒好的瓜子,拿布包裝好,隨手向車外一拋。

小娃娃一手就給兜住,往脖子上一掛,就一溜煙滑出去報信,他的速度可比馬車要快上很多。

許薇姝落下車簾,心裡不覺有些溫暖,才一年多而已,當初像小貓似的孩子,就生得虎頭虎腦。

可不是虎頭虎腦,都想上山打老虎了。

哪怕當初救人是為了功德,但人一旦付出心血,就總希望能得到回報,即便是這回報,不一定是物質的。

大殷朝這幾年多災多難,許薇姝三年來也從外面撿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老人,孩子,尤其是孩子,她但凡遇見,總要帶回去。

她一個女子,自身又是一身的麻煩,養不了那麼多的人,真讓孩子們賣身為奴,她又不忍心。

如果沒別的法子,恐怕還真就得讓他們簽了身契,入了奴籍,才好留在莊子里,不過,許姑娘在洞簫山遇上個心腸柔軟的不可思議的老男人,也同樣有撿人的癖好,乾脆,她就把這些人也託付給他老人家。

養的孩子越來越多,孩子的性子也都不同,許薇姝到底本身是個二十一世紀的人,本能地不希望孩子們只是吃飽喝足,還得讓他們接受教育。

但眼下的情況,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卷進了戰亂中去,真讓這些孩子按部就班地讀書,恐怕也不合適。

要是請什麼先生,讀四書五經,將來科舉做官,到也是條路,可許薇姝那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腦子一熱,就是忽然有點兒不甘心。

她當時剛剛深入了解大殷朝,看到的又是一個和開皇王朝一樣的世界,雖無神魔,人們依舊爭鬥不休,戰亂頻頻,充滿了壓迫和苦難,所有老百姓都活得近乎麻木。

那一瞬間,她忽然想做點兒什麼,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哪怕改變其中一小部分人的命運,哪怕讓一個人,兩個人,有更開闊的心胸,更自由自在的未來。

她就把主意打到了這幫孩子身上。

想來想去,許薇姝還是覺得,眼下就是亂世,正統軍隊的那種教育方法,最能教育人,也最有用,乾脆就把那幫小子當‘特種兵’來訓。

每天除了各種填鴨式文化課,還讓他們見天漫山遍野地跑,讓大自然成為他們最好的老師。

教導他們怎麼去設置陷阱,怎麼潛伏,怎麼狩獵獵物,錘鍊他們的身體和精神。

與其讓這些孩子終日怨天尤人,要不就自卑懦弱,還不如養出一群野小子更好些。

於是,許薇姝冬天想要一件白狐皮的大氅,要沒有一點兒雜毛,要一個虎皮的毯子,白虎皮的,想喝最鮮美的蛇羹湯,要懸崖峭壁上生長的草藥。

為了滿足她,一幫小孩子個個變得神勇無敵,上能九霄攬月,下能入海捉鱉。

心疼的她那位忘年交,見天變着花樣給他們做各種好吃好喝的東西補身體。

各類補藥也是頓頓不肯斷。

消耗也就大得驚人,哪怕孩子們能自己打獵,充當自己的口糧,可糧食還是不怎麼夠吃。

許薇姝也想了各種辦法,積攢吉水,在山上偷偷開荒,自己種菜,種地,再加上莊子上的出產,三年過去,到也勉強支應,可隨着人越來越多,大部分還是不能充當勞動力的老人孩子,洞簫山上大片肥沃的土地果林,那都是人家京城富貴人家的,他們能收穫的糧食實在有限,已經逐漸沒辦法讓大家吃飽喝足了。

馬車浩浩湯湯,到了半山腰那一片木頭加石頭搭建的簡易房屋時,院子里早早點燃篝火,一群最高只到他們腰身的孩子,還有幾個老人正在燒烤一隻鹿。

“嗚嗚嗚,肉啊肉!”

毛孩兒蹲在火堆前面,看着油滋滋的肉口水橫流,把溫瑞言都給逗笑了。

“難道平時少了你的吃食?明明你小子吃得最多。”

他今年都有四十多歲年紀,兩鬢斑白,但面容儒雅俊朗,還是個中年美大叔。

只看現在的他,就知道年輕的時候要得到了多少女孩子的傾慕。

毛孩兒卻看都不看一眼,很是殷勤地撲過來,替許薇姝撩開車簾:“小娘子,您可別聽溫爺爺亂說,我是吃的多,可我力氣還大呢,一個人能頂他們十個人幹活,當然也得頂他們十個人吃飯!”

一群大人都莞爾,扭過頭去不理他。

“小姝。”溫瑞言也輕輕笑起來,一笑就像個孩子,年輕的很,“我聽說國公府想把你說給君家那位二少爺,怎麼樣,感覺如何?”

許薇姝自己跳下車,也不等他扶,“八卦!”

這混蛋不問問自己最近過得怎樣驚心動魄,也不問問她那便宜弟弟,父親唯一留下的兒子如今怎麼樣,就知道探聽八卦消息。

溫瑞言的具體身份,她也不知道,不過,這傢伙消息靈通到是真的,差不多從他身上,就能看出大家為什麼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了。

她可不相信自家這位忘年交,不知道自己在京城到底如何!

寶琴提着籃子,給一群小毛孩兒分發各種糖果點心,看着一群小傢伙排得整整齊齊,一個個昂首挺胸的,她還是覺得不自在。

小娘子總教導他們,要有傲骨,但這些都是苦命人,苦命人性子太傲,在這樣的世道,也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