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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昌宮

方容提着一盒奶糕來看曾祖母。

太后這些日子吃喝都不香,身體也有些不好,今天吃上曾孫孝敬的糕點,到樂呵呵起來。

“還是容哥兒最乖了。”

老太后拉着方容的手,把點心也往他手裡面塞,“你也吃,多吃,吃了才能長高,我記得你和岳哥兒老在我這兒較勁,比誰吃得更多些,比誰長得更快……對了,岳哥兒怎麼沒和你一塊兒來,啊,他要和咱們巧君成親呢,陪巧君去了吧,是該學着疼媳婦。”

方容很給面子地咬了一口。

周嬤嬤立在一邊,心想一會兒還是要叫太醫來看看,太后最近老不記得時間,也不大能認人。

她這麼想,就看方容笑眯眯順着太后說話兒,和太后聊得熱火朝天,一會兒心裡眼裡就只剩下方容,哪裡還能想起岳哥兒和郡主來。

容哥兒是和以前大不一樣,他以前靦腆害羞,人也嬌氣,那時候在宮裡,李郡主抓了個毛毛蟲,扔到容哥兒頭上,結果把孩子給嚇得哭得嗓子都要啞了。

一群宮人束手無策,怎麼哄也不管用。

還是岳哥兒摟着他哄了半天,又捶了李郡主兩下,才把他哄得破涕而笑。

一轉眼十幾年過去……容哥兒終於長大了。

和太后說了會兒話,方容從屋裡出來,上了迴廊,便看見李巧君立在不遠處的亭子里賞菊。

方容的腳步頓了頓。略一遲疑,到底還是沒有停下,慢慢踱步離開。

李巧君冷着臉看向他的背影:“是你動了手腳。讓三王子不肯娶我?”

方容一笑搖頭:“我很忙。”

李巧君的聲音更冷,根本聽不出方容的意思,或者說,她是不肯聽,自顧自地道:“就算嫁不成古常南,我也要嫁給古良,要是嫁不成古良。羌國有無數個皇親國戚能挑能選……永遠都不會是你。”

方容沒說話。

遠處卻忽然傳來一個很輕佻的聲音:“……郡主你想查出薛岳的死因,想去羌國。就只會嫁人這一招?你覺得自己的身體是最好的武器,但凡男人都會愛上你,做你手裡的刀,手裡的劍。由着你去操控掌握?真不明白……你哪來的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話音剛落,李巧君的臉色一瞬間黑成鍋底,但也只有一瞬,嘴角便勾出一抹輕蔑不屑的笑容來。

“男人會不會聽話,你怎麼不問問方容?”

袁琦的話音一頓,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連連嘆氣:“哎,我本來還真以為李郡主是個能耐人……沒想到你連臉都不肯要了,罷了。和一個病態的瘋女人計較什麼!”

話音未落,聲音就越來越遠。

方容的背影也消失在走廊盡頭。

李巧君忽然一伸手,抓住一大把‘鴛鴦荷’。

花瓣零落。緊緊貼身‘監視’加伺候她的兩個大宮女,都在心裡嘆息,不知道等下照顧花卉的宮人看見,會不會心疼的掉眼淚。

她們都有點兒替這些菊花心疼。

園子里的花香味太濃,方容有點兒想咳嗽,可還是勉強忍了。等出了宮門,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見袁琦蹲在一顆大榕樹下面,一張臉都皺在一處。

“幹什麼呢?”

“……孫神醫眼瞎了吧?”袁琦乾嘔了兩嗓子,扭頭看過去,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

方容頓時失笑:“小心這話傳出去再讓他聽見。”

楊木和郭安兩個小太監遠遠站着,眼觀鼻鼻觀心,一眼都不向這邊瞧。

論起謹慎,近身伺候主子的太監,那是誰都不能比。

袁琦扒着樹站起身,一下一下撕扯樹皮,嘴裡咕咕噥噥:“孫神醫說,李郡主是天下難得的奇女子,和公子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說著,他就忍不住有點兒委屈,不至於眼眶發紅,聲音卻帶了點兒囔囔。

傳言這東西,是真不能相信。

方容又忍不住笑,他總覺得,自從把袁琦帶在身邊之後,笑的次數到比以前好些年加起來還要多。

“奶糕,吃嗎?”

方容從袖子里拿出兩塊兒油紙包好的奶糕,分給袁琦一塊兒,濃郁的奶香,一下子就讓人抑鬱的心情變得暢快起來。

袁琦幸福地眯起眼睛,就聽方容溫和地道:“我記得孫神醫還說,你和三公子古常南都是世間少有的奇人,簡直是天上一對,地上一雙,再合適不過了。”

“噗……”

袁琦目瞪口呆。

方容眼睛裡都是笑意:“嗯,我覺得孫神醫說的都是至理名言。”

也就袁琦聽不出來,那位一開口就是諷刺人呢,從來不說半句好話,整日噎得他們那伙兒師兄弟恨不得找個針線縫上那混蛋的嘴。

好在袁大將軍來了,長了一張聰明臉,卻沒長聰明腦子,孫神醫便尋到新玩具,勁兒都往他身上使,不大折騰別人了。

袁琦又趴回樹邊去,他還是再吐一吐的好。

看着自個兒大受刺激的侍衛,方容其實也有些發愁,他知道李巧君那個人,性子特別硬,屬於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一類。

她這性子,當年麻煩薛岳,方容在一邊看熱鬧看得高興,難受的時候,把看他倆的好戲當下酒菜,現在輪到自己頭疼,卻實在笑不出來。

當年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才讓古良覺得她還有用處,很不必馬上清理,現在一個疏忽,李巧君就要上趕着自投羅網。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方容嘆氣,輕輕咬了一口奶糕。

有鎮南王李煜在,陛下就不可能讓她嫁去羌國,也許會馬上替她找一門合適的親事。

希望這位能消停些。

“要不要去春暉園轉一圈兒?”

方容俯下身,笑眯眯問了一句。

袁琦就跳起來又生龍活虎了。

今天教坊司在春暉園唱花木蘭。

他們是弄不懂什麼‘舞台劇’不‘舞台劇’的怪名,還是當戲看,如今唱戲的也是百里不同音,教坊司那邊的戲子,以前唱出來其實不大對方容的口味。

他比較愛聽更北邊的戲。

沒得聽,就偏向去聽鼓瑟笙簫,也不大愛看教坊司準備的歌舞,總覺得太鬧騰。

綺麗是有,卻缺少一股子氣勢。

不過,如今開始唱這什麼‘舞台劇’,卻是別有風趣,聽着很是新鮮。

方容都管教坊司那邊把戲本子要了一份兒,看完回去再看一遍戲本子。

雖說是個女子的傳奇故事,方容覺得,到還能看得下去,有些吸引力。

宜秋宮裡,陳妃死活不願意演,教坊司那邊到開始演起‘花木蘭’來。

許薇姝不得不說,人家教坊司就是能人輩出,不愧是皇家御用的‘娛樂公司’。

有人演就不錯,許薇姝乾脆和薛琳,帶着宮裡幾個宮女一塊兒去湊趣。

請教坊司的是皇后,女官們不用娘娘下帖子,也能去聽。

至於幾個娘娘,那就別想了,陳妃都忍不住有點兒哀怨。

不過宜秋宮這幾個,年年月月天天都哀怨,她此時散發些陰沉氣息,那是一點兒殺傷力都沒有。

“帶上些點心。”許薇姝想了想,過於肯定得碰上方思齊那幾個小的。

小孩子看戲看得時間長了,就很容易餓,帶點兒點心填填肚子也好。

玉荷應了聲,就去取了一盒今天早晨剛剛做好的奶糕,又拿了一罐子冰糖紅豆羹。

順手把球球和小白抱上,一行人便浩浩湯湯看‘花木蘭’去,到了春暉園,皇后還沒來,裡面喧喧鬧鬧的來了一群女官,還有宮裡幾個娘娘,但凡有閑暇的都到齊了,都坐在二樓,擺了茶水,和和氣氣地說話。

這麼乍一看,還當這些娘娘們全是手帕交。

許薇姝隱約聽了一耳朵,正聽有個年輕妃子笑道:“董姐姐身邊的宮女,可真是水靈的很,妹妹都要嫉妒了。”

和她說話的是寧妃董氏,已經無寵多年,早就撤了綠頭牌,可臉上也沒見多少老態,就是心寬體胖,長得豐腴了些許。

許薇姝估算了下,起碼有一百六十斤,雙下巴不用掐就能看見。

可她身邊的小宮女,卻是一個比一個出類拔萃,就說玉荷,在宮女中也算是好看的,起碼眉目清秀,但和坐在寧妃下首,把一襲綠色宮女裝,穿出天仙效果的宮女比,她就成了村姑。

寧妃似乎是一點兒都沒聽出這年輕妃子話裡帶的那點子酸味,笑眯眯地像個彌勒佛:“我也看她們好,得了上等的胭脂水粉,也愛裝扮她們,賞心悅目啊!”

她長嘆一聲,“年紀漸老,又沒個孩子,就只剩下這點子愛好。”

那年輕妃子頓時就消聲。

連其他妃子聽了這話,只要無子無寵的,神色間也或多或少帶出幾分抑鬱和忐忑來。

就是那些有寵愛的,都不免擔憂年老色衰後的凄涼。

寧妃到笑得一臉暢快:“教坊司最近不錯,弄出來的舞台劇,聽着不累人,好聽。以前我聽別的戲,老覺得吱吱呀呀鬧得腦仁疼。”

其他人也笑了。

許薇姝坐在下面,一本正經地聽八卦,覺得宮中每個人都是一齣戲,這些在宮裡混了一輩子的老妃子們,每個人寫本回憶錄,擱在現代,一準成暢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