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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塊兒育苗的田地,整個成了所有農戶的寶貝,簡直是日夜都有人看守。

由農活做得最好的老農負責,簡直是有個風吹草動,就要心驚肉跳一番。

許薇姝五天內,半夜讓人叫起來六回,弄得她是哭笑不得。

都說了好幾次,這東西很容易存活,就是第一次壞了,倉庫里能做種子的紅薯還堆積如山,他們也一樣當聽不見。

“別擔心,糧食雖然少了點兒,但節省着用,熬到夏收就好了,再說,不是有人已經去收購?”

許薇姝是真沒太擔憂的。

主要是她自己從來沒餓過肚子,不知道餓肚子有多可怕,也不知道飢餓的人會有多麼可怕。

安王府里上上下下可不敢稍有疏忽,方容一回來,就親自看過靖州現有的存糧,對這事兒特別關注。

現在天氣還冷,他就領着人分配田地,組織開荒,到各個村子去看情況,

明明狀況並不差,畢竟靖州這邊天災*遇見得多了,反而有了抗性,就說飛雲賊禍害了一通,死了那麼多人,房子都沒燒毀,現在活下來的人,還是照樣努力去收拾自己剩下的家舍,把家裡剩下的那一點兒存糧都一粒一粒地挖出。

日子總能過得下去。

只要有那麼一點兒希望,日子總要繼續過。

方容看到這些,也只欣慰片刻,還是不大輕鬆。

現在能維持這樣的穩定,還是許薇姝拿了飛雲賊的糧食,又把衙門糧庫打開,實行臨時的配給制度。每天給這些災民一些口糧糊口。

又讓他們做工,也用糧食結算。

一行人為了糧食也努力工作,精力都消耗得一乾二淨,也沒體力再鬧事,要不然以靖州老百姓的彪悍,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只是這樣的日子不可能持久。

糧食消耗的度實在很快,就現在。每天也只能給災民提供兩碗稀粥。勉強維持不死,再多一點兒,怕就很難支持下去。

那些能夠參加勞動的。不吃多一點兒干不動,勉強還能吃點兒乾飯。

“希望能撐到春天。”

過去寒冷的冬日,哪怕吃點兒野菜,好歹也能有個活路。

…………

大雪紛紛揚揚飄落。

一夜不見。外面的地上就是一層厚厚的白色。

許薇姝掙扎着從床上起身,披上大氅。稍微開了一點兒窗,呼出一口白氣。

方容也醒了。

軟玉溫香在懷久了,一離開自然而然就再睡不着,他天生體溫低。其實姝娘的體溫也偏低,可不知道為什麼,抱在懷裡。聞着淡淡的清香,身體就會變得暖和的不可思議。

美人鄉是英雄冢。這句話固然可能有道理,但方容覺得,在自己的身上,卻絕不適合。

自從娶了姝娘,他覺得自己才想得更多,也更希望能好好活下去,活在這個世界上,他以前從來無憂無懼,不擔心失敗,做事也少思慮,今時今日卻不同,有牽掛的人,固然在衝勁上也許比不上過去,卻比無牽無掛的,更珍惜自己,也更知道珍惜別人的生命。

“王爺,王妃。”

敢在這種時候驚擾主人的,也只有寶琴,玉荷,玉珍,還有楊木他們幾個。

來的是寶琴。

“……外面出了事,有人搶糧。”

方容蹭一下,從床上竄起來。

許薇姝也回頭。

兩個人對視一眼,就連忙穿上衣服出門,楊木在門口候着,一見到自家王爺着急,連忙苦着臉道:“西門那邊的糧庫差點兒讓人闖進去,要不是王爺早有安排,這次就真出了事。”

方容吐出口氣,額頭上不知不覺滲出几絲冷汗。

他其實早就猜到,可能會出現一些問題,能撐到現在,已經是自家王妃應對得當。

當然,他不知道,其實更多還是當初許薇姝帶人縱馬而來,殺得飛雲賊丟盔棄甲,後來又滅了飛雲寨,靖州所有人都受到不小的震懾。

雖說靖州百姓悍勇,可大部分的想法和別地兒也無不用,但凡能過得下去,誰也不會和官府作對。

怕的卻是有人煽風點火。

就說飛雲賊吧,雖然滅了山寨,把他們多年積攢的錢糧一掃而空,可飛雲寨在靖州經營多年,除了那些常駐山上的賊人,在府城的消息探子也不少。

許薇姝後來又忙着救災,忙着經營這個已經破敗不堪的靖州,哪裡有精力去認真搜查。

而且她有心恐怕也無力去做。

王府的人手太少,衙門那些衙役們根本就不值得信任,至少大部分沒辦法信任。

這些衙役里,也許有大半都和飛雲賊勾勾纏纏,現如今明哲保身,不再和對方牽扯,可要靠他們掃除殘餘,恐怕也不大可行。

剩下的殘餘藏在暗處,會不會記恨王府?

他們本來擁有的財寶,多少年積攢下來的那些,如今都被王府拿去了,還弄到江南去,準備換成物資帶回來。

還有他們儲藏的糧食,現在都變成那幫子災民碗里的糧食,這些人大約不會甘心!

除此之外,靖州本地的那些世家大族,尤其是糧商,恐怕也會有點兒別的想法。

他們本身大多都有囤積糧食,說不得有點兒囤積居奇的意思在。

一開始飛雲賊攻城,一下子亂了套,災民眾多,他們只會擔心那些災民闖到家裡搶劫。

這種事兒,在靖州年年都生幾次。

那時候,王府開倉放糧,這些人肯定支持,但隨着時間過去,市面上趨於穩定,糧商和大戶們,會不會動別的心眼。誰也不知道。

反正安王爺若是藉此機會,在靖州紮根,整個控制住靖州,對於當地的世族絕不算好事兒。

林林總總吧,方容回來之後就有所考慮,也做了一些防範措施。

他還是在靖州時間太短,根基不深。派出去的消息探子只能探聽到表面的信息。

沒辦法。只好用笨法子。

派出大批侍衛組成巡邏隊,嚴防死守,至少糧倉絕不能出事兒。

方容換好衣服。回頭本來想叮囑許薇姝這兩日別出門,沒想到他家王妃也換了正裝,看樣子是要一起去。

一起去就一起去吧,夫婦兩個便隨着楊木離開王府。乘坐馬車一路走到西門的糧倉外。

地上倒下起碼有二十幾個短歌斷腿的。

許薇姝看見這一地面黃肌瘦的災民,一眼就挑出那些挑唆的傢伙們。

不只是她。其他人也看得出來。

事實上,能吃得膀大腰圓,面上紅潤有光的,肯定不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老百姓。

不是許薇姝埋汰自己。她來靖州的時日還短,外面那些壯勞力,能做活的人也就罷了。也許還有一口乾飯,甚至可能能喝到些肉湯。但城裡的老弱們,只能用稀粥度日,想有個好臉色也不可能。

那些正認認真真做活的百姓,幹活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跑到這裡衝擊糧庫?

“行了,該抓就抓,該審就審,剩下的拿些葯來,給他們上點葯,包紮一下。”

許薇姝蹙眉,嘆道,“現在大家都盼着袁琦早點兒回來。”

盯着人把該收監的收監,其他人包紮好傷口,轟走了事,許薇姝也沒說別的冠冕堂皇的話,現下的景況說什麼都沒用,只有等靖州展得好了,老百姓都能吃飽穿暖,人們的生活有了奔頭,向今天這種事才有可能徹底終結。

既然出來了,許薇姝和方容便一起逛逛街。

靖州已經慢慢恢復秩序。

只是西門這邊的‘人市’,還是一派亂象。

人多且雜亂,插着草標賣身的男女老幼為數不少。

隔着車簾向外看,許薇姝面無表情,默默計算了下,‘人市’上就在當下,至少有一百多人,差不多都是災民們。

官府這邊明明了救濟款。

許薇姝記得很清楚,數量不多,可那些災民們按照人頭算,一個人也能得一兩銀子左右。

一兩銀子真是不少了,省着花,熬過這個冬日應該沒問題的。

“我不賣了……我不賣了,錢還給你,走開,走開!”

車外忽然傳來一陣驚恐的喊叫聲。

許薇姝和方容同時向外面看去,就見有個四五十歲的老漢,懷裡抱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坐倒在地,一臉的驚慌失措。

他對面則站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拿着兩貫錢,正斜着眼瞪着那老漢冷笑,一隻手把錢扔在地上,另一隻手抓住小姑娘的胳膊,愣是一下子奪過去。

“哼,都說好的,她已經是我的了,你說賣就賣,說不賣就不賣?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

周圍的人都很麻木,哪怕看見這種衝突,最多也就指指點點一下,根本沒人管。

那老漢撲過去,抓住漢子的腿,拚命地去扯那小女孩兒。

“我賣她,是為了讓她能吃點兒好的,為了讓她活下去,也讓我孫子活下去,不是為了給你當兩腳羊下酒!”

他喊得撕心裂肺。

周圍人一聽,都毛骨悚然。

那漢子臉上也一變,頓時惱怒,惡狠狠地踢了老漢一腳:“胡說什麼!”

“……我聽見了,你剛才跟你的伴當說,讓他回去溫酒,準備好鍋和開水,要把我孫女炖了吃肉,你還說,買一頭羊也就差不多的價格,還買不到,不好吃,比不上人肉香甜……我孫女很瘦,她也沒什麼肉,皮糙肉厚的一點兒都不嫩,你放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