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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紀詠,正在何煜家做客。<-》

何煜的妻子陳氏已經懷孕七個月,挺着個大肚子指揮着丫鬟端茶倒水。

紀詠起身朝着陳氏揖了揖,道了聲“弟妹辛苦了”,十分的客氣。

陳氏抿了嘴笑,一雙妙目不時地打量着紀詠,目光中有着掩飾不住的好奇。

紀詠從小被人看到大,不以為意,該幹什麼幹什麼,不卑不亢,大方有禮,一派世家子弟的風光霽月。

陳氏不由暗暗點頭。

何煜呵呵地笑。

陳氏領着丫鬟退了下去。

紀詠立刻原形畢露,倚在太師椅上,一張臉陰得像要下雨似的:“你找我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何煜反問,叉了塊雪梨給他吃,“天天被關在家裡讀書,只好把你叫到家裡來說說話——我悶都快要悶死了!”

紀詠心裡正煩着,說起話來也就特別尖銳:“你快要悶死了關我什麼事?我這兩天正忙着呢!”

“你有什麼好忙的?”何煜不以為然地道,“那本破書不是快要編完了嗎?余老頭不會要你把它抄一遍吧?”他說著,面露錯愕,“難道他真的要你把書謄一遍不成?我聽他誇你的字寫得好……”

余勵和何文道是同年。

紀詠白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我先走了,你慢慢在這裡胡思亂想吧……”

何煜攔了紀詠:“別介,別價,我找你有事。”

紀詠冷冷地望着何煜。

何煜忙拉了紀詠:“你跟我來!”朝外走動。

紀詠略一猶豫,跟了上去。

兩一前一後出了廳堂,拐過一道花牆,來到個小小的庭院。

庭院一角植了兩株銀杏樹,樹下青石壘成個花台,放着幾盆顏色各異的茶花。

紀詠一愣。

何煜已道:“這是我送給余大人的,你們家不是善養茶花嗎?你幫我看看,這幾盆花的品相如何?”

紀詠瞥了何煜一眼,道:“難道何大人想你拜在余大人門下不成?”

何煜窘然地笑了笑,道:“什麼也瞞不過你——聽說余大人喜歡種茶花……”

紀詠點了點頭,仔細地打量着幾盆茶花。

都是一般的品種,但勝在株葉秀麗,花開嬌艷,讓人賞心悅目。

“怎麼樣?”何煜見紀詠眼底閃過一絲滿意,笑道,“這茶花不錯吧?是我的姨妹,也就是陳澤西的最小的胞妹所植,她性情溫柔,相貌出眾,精通音律,而且還擅長養茶花……”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紀詠心中已生警,感覺好像有人在窺視自己似的。他猛地回頭,順着感覺望過去,看見不遠處窗欞半開的廂房。

紀吟的目光頓地變得十分犀利。

廂房裡隱約感覺到一陣騷動。

紀詠蹙着眉,望着何煜的目光也冷了下去:“你到底想幹什麼?”

何煜見紀詠已有所察查,索性把話給挑明了:“見明,你們也不是外人,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我舅兄陳澤西素來欣賞你的才學,見你沒有成家,想做個冰人……”

“所以什麼茶花、拜師全是借口?”紀詠打斷了何煜的話,咄咄逼人地質問道,“你把我叫過來,就是給陳家人相看的囉!”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底寒光閃爍。

何煜不由得心頭一跳,本能地感覺到紀詠對這件事不僅十分的排斥,而且非常的憤怒。

或許是因為猝不及防地被人相看,主動權被女方掌握,讓他覺得受到了羞辱?

何煜念頭閃過,笑道:“什麼相看不相看的?憑以見明兄的人品學識,哪戶有女兒待字閣中的人家不把你當上賓款待?不過我仗着和你交情不同一般,舅兄說起,想喝你一杯媒人酒罷了……”

只是他的話還沒有說話,紀詠已拂袖而去。

何煜不由懊惱,埋怨陳氏道:“我早跟你說過,紀見明為人十分高傲,你們要相看,不如請了他來相看小姨妹,反正到時候總會見明,現在好了,弄巧成拙……”

陳氏聞言卻躊躇道:“才學固然重要,這脾氣更重要……不知道多少才高八斗的最後都不在這脾氣上。我們主動相看他雖然讓他顏面有損,可他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拂袖而去,脾氣也太壞了些。”說到這裡,她望了眼身一個明眸皓齒的豆蔻少女,“我看,這樁婚事不如就此作罷……”

那少女卻不依地喊了聲“姐姐”,滿臉的酡紅。

陳氏不禁嘆了口氣,道:“那我去跟伯母說一聲。”

少女點頭,不勝嬌羞。

紀詠卻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想做他的妻子,可以,先把他那幅掛在紀家祖宅大門口的對聯對上了再說。

他直奔貓兒胡同。

竇世橫正好在家。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對於這個年輕博學的侄兒,竇世橫素來十分的喜歡,“聽說《文華大訓》快編完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紀詠卻答非所問地道:“姑父,你和新任的順天府尹黃祈和你熟嗎?”

在他的印象里,竇家祖上是在都察院御史上起的家,之後竇世榜等人都曾在都察院任職,竇家在都察院有着深厚的人脈。

竇世橫奇道:“你有什麼事要找順天府?”

“也沒什麼!”紀詠道,“就是問問。”

“他有個族弟和我們是同年,關係還不錯,”竇世橫道,“大事不敢說,小事肯定會幫忙。”

紀詠就道:“那姑父您給我寫個帖子吧!”

“你要幹什麼?”竇世橫讀聖人書,覺得為人要不愧於天地,若是有理,找什麼熟,疏通什麼關係,只管去擊鼓鳴冤,凡是要這樣寫帖子的,都是在道義上站不住腳的,而紀詠又是他看好的小輩,他決不能讓紀詠壞了手腳,因而問得格外的仔細。

紀詠沒有辦法,只好道:“我想問問壽姑那事順天府有沒有什麼進展。”

竇世橫釋懷,去給紀詠寫帖子。

進來給他們送水果的紀氏聽着卻嚇了一大跳,借口送紀詠出門的時候反覆地叮囑紀詠:“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若是鬧得人皆盡知,親戚都不好意思見面了。你從小和壽姑一起長大,她又是孤零零一個人,你就像她哥哥似的,要維護她才是,可不能為難好。”

紀詠冷笑:“宋墨已經娶了壽姑,若是因此而懷疑壽姑,壽姑還不如和他和離好大歸了。你們竇家要嫌棄她吃閑飯,我既然像她哥哥似的,我養着她就是了。”

“你……”紀氏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紀詠卻敷衍似地說了句“姑姑,你就放心好了,我不會亂來的”,然後跳上了馬車,直奔順天府而去。

在熙熙攘攘的長安大街,紀詠的馬車和顧玉的馬車錯身而過。

顧玉急奔英國公府的頤志堂。

沒等馬車停穩,他就跳了下來,問殷勤地上前服侍的門子:“天賜哥可在家?”

“在,在,在。”門子諂媚地笑道,“這可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世子爺和世子夫人剛剛回來,您老現在過去,世子爺和夫人應該正好梳洗完。”

顧玉一愣,道:“世子爺和夫人去了哪裡?”

“不知道。”門子躬着身子領着顧玉進了側門,“帶着丫鬟小廝,應該是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卯正來當的值,那時候世子爺和夫人就已經出去了。”

顧玉無心聽門子囉嗦,點了點頭,進了頤志堂。

竇昭正準備換衣服,梳洗一番的宋墨走了進來。竇昭提醒宋墨:“我正要更衣。”

宋墨“嗯”了一聲,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

竇昭沒有辦法,只好拿着衣裳躲進了床尾的屏風後面。

宋墨卻跟了過去,道:“陳先生他們什麼時候過來?我這幾天恐怕會要去趟滄州,你身邊沒有人護衛,我真是不放心。”

他斜依着床柱,神色有些凝重。

脫了一半衣裳的竇昭手見宋墨進來手不由得一頓,可聽了他的話,看了他的表情又心裡生出幾分愧意來。

自己什麼時候心胸變得這麼狹隘,看見宋墨進來就以為他想和自己廝混。

他們已經是有肌膚之親的夫妻了,他這樣不拘小節也是常理,就像自己以後也要服侍他更衣沐浴一般。

儘管如此,可讓竇昭當著男子更前,她還是有些不自在。

竇昭背過身去,悄悄地吸了口氣,盡量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約好是十月頭,若是世子這邊等着用人,我讓段公義等人先來就是。只是他們來後住在哪裡,和頤志堂的護衛如何一起輪值,卻要世子拿個主意……”

微暗的光線中,竇昭的身子玲瓏有致,白雪般無暇,讓宋墨喉頭一緊,忙別過臉去,那美玉般雕琢的身姿卻彷彿烙印般,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田,讓他回味不已。

說了半天也沒有聽到迴音的竇昭回頭,卻看見宋墨望着屏風外面,臉色可疑地微微有些泛紅。

“世子!”竇昭試着喊他。

“哦!”宋墨回過神來,道,“你還是喊我的乳名吧!”說完,又覺得這樣的要求有些不太妥當——做妻子的,有誰會喊丈夫的乳名,“我不也喊你壽姑。”他忙補充道,“世子,世子的,讓我覺得好不習慣。”

竇昭失笑,想起從前的事,她朝他眨着眼睛,嘻笑道:“要不,還喚你梅公子好了?”

這種有別於她的颯爽和嫵媚的俏皮,讓宋墨的心痒痒的,他不禁上前摟了竇昭的腰,低頭凝視着她的眼睛,輕輕地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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