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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傳聞官家在福寧殿與范仲淹談了許久,待其回到垂拱殿後,便立即召集政事堂諸位相公。

片刻後,待諸位宰輔陸續來到垂拱殿,官家正色問詢道:“范相公已歸京朝,朕欲召其回到中樞,不知諸位相公意下如何?”

聽到這話,陳執中、文彥博、宋庠、龐籍、高若訥、葉清臣幾人神色微變。

對於范仲淹返回京朝,昔日這六位相公態度各異。

首先是陳執中與文彥博,他倆對范仲淹的返朝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但實際政見則偏向“反變法派”,確切地說反對范仲淹變法改革中的針對“蔭補”與“磨勘”二事的改革,即“明黜陟”與“抑僥倖”。

畢竟陳、文二人都出身文人世家,范仲淹的改革有損他們家族及子孫後代的利益,但出於職責所在,他們當初並未明確反對范仲淹,只是冷眼旁觀,靜觀范仲淹等人能否做到改革。

若能,他們也能接受這種改變。

這也是朝中相當一部分世家出身的文官所持的普遍態度,但另外一部分文官階層,包括在野的世家,則其核心利益還包括“土地”一項。

而宋庠與高若訥為明確的反對方,與其說是政見向左,且范仲淹提出的變法改革有損其利益,倒不是說是二者與范仲淹存有私怨。

剩下的葉清臣與龐籍二人,則持較不明顯的贊同:贊同范仲淹返回京朝,但又擔心阻力甚太,以至最後幫不了范仲淹反而令自己罷黜丟官。

但趙暘的出現,令官家堅定了召回范仲淹的想法並付諸實際,這使葉清臣與龐籍的支持逐漸明朗,也使宋庠與高若訥的反對逐漸失效,再加上錢明逸被貶為知州,而宋庠昔日又不願與趙暘撕破臉皮,故“反變法派”在朝中逐漸勢微,彷彿蟄伏了起來,直至今日,范仲淹返回中樞已成定局。

在一番短暫的寂靜過後,首相陳執中率先就此事表達了贊同:“范相公確乃國之棟樑,忠君愛國,臣贊同召其回到中樞,卻不知官家欲授其何等官職?”

其餘諸位相公紛紛看向官家,其中屬宋庠與高若訥最為關切。

見此,官家沉思一番後道:“朕……欲先恢復范卿昔日參知政事一職。”

參知政事?

諸位相公相視一眼,看不出來有何反應,畢竟以范仲淹的資歷回歸中樞,任參知政事這是最起碼的。

思忖一番後,宋庠看了一眼龐籍,出言試探道:“范相公昔日久在陝西四路經營,對夏甚為熟悉,今樞密院重擬對夏戰略,臣以為何不任范相公樞密院任職?”

龐籍聞言看向宋庠,但並沒說什麼。

然而官家卻搖搖頭道:“樞密院有宋、龐兩位相公在就足夠了,范相公朕另有他用。”

聽到這話,諸位相公心中便明朗了:官家還是打算要范仲淹重啟變法一事。

除了明朗此事,眾人亦對官家方才那話感到驚異,尤其是宋庠本人——什麼叫樞密院有宋、龐兩位相公就足夠了?他宋庠不是即將調入都堂出任末相了么?

其餘幾位相公也感到納悶,但又不好貿然詢問,遂緘口不言。

見眾位重臣對此並無異議,官家又道:“除此之外,朕還欲下詔召歐陽修、韓琦、富弼、蔡襄、杜衍等人返回京朝,諸卿又意下如何?”

這話一出,重啟變法一事已萬分明朗。

其中高若訥最恨歐陽修,別看他被趙暘左喊一個“小高”、“若訥”,右喊一個“君子賊”毫無反應,那是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鬥不過那小子,與其愈發丟人受辱,還不如聽之任之,但歐陽修……

當年若非歐陽修寫信罵他,今日那個趙姓小子又豈會喊他君子賊?

“官家……”

他正要開口,未曾想宋庠亦同時開口,聲音蓋過了他:“歐陽修、韓琦、富弼等諸位學士大多都在河北路任職,眼下河北水災後續未平,兼之黃河改道,契丹對此態度不明,臣認為不宜於此刻召回諸位相公。”

高若訥轉頭看了一眼宋庠,略一思忖也就不做聲了。

其餘幾位相公亦看向宋庠,但不能否認,宋庠這話也確實在理。

官家也因此陷入了沉思,半晌皺眉道:“既如此,先召蔡襄、杜衍、余靖幾人如何?”

蔡襄當前在福州任知州,杜衍則致仕閑居於南京應天府,而余靖則在慶曆變法失敗後左遷匠作少監,分司南京,儘管後來官升光祿少卿,但既未召回京朝,也未出任河北,官家有意先召回這幾人,宋庠礙於方才那番說辭也不好拒絕。

於是官家當日下詔,召蔡襄、杜衍、余靖幾人返朝。

片刻後,待眾人陸續離開垂拱殿,高若訥低聲問宋庠道:“宋相公何不阻止,眼睜睜看着范仲淹等人捲土重來?”

宋庠搖頭道:“范仲淹乃趙景行舉薦,與其說官家信任范仲淹,不如說官家信任趙景行,你我阻攔,便是又惡了此子。”

趙景行,也就是趙暘,聽到這個名字高若訥便感覺頭大,良久無奈道:“我等只要阻止其餘眾返回京朝即可,僅范仲淹一人,他亦無能為力。”

“阻止得了么?”宋庠輕笑道:“你莫忘了,趙景行本就推崇范仲淹,且范家二郎目前還在他技術司擔任計使,若他出面,你我如何阻攔?”

高若訥聽得倍感頭大,皺眉問道:“宋相公的意思是……拖?”

“拖不了許久的。”宋庠搖頭道:“之前趙景行監造的火藥彈你也看到了,雖花費巨大但威力確實驚人,若我是契丹使者,瞧到厲害後也必然要奏請耶律宗真莫要於此時脅迫大宋……”

“那宋相公的意思是?”

“首先,我等私怨,不應危及國家。其次,既不能阻擋,便徐徐放入……總之,任其勢力漸大也無妨,這些人既要推動變法,就必定會與趙景行生隙,介時我等再出面即可……”

“唔。”高若訥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此時,宋庠忽然問高若訥道:“對了,官家遲遲未將我調去都堂,你可知為何?”

高若訥搖搖頭道:“此事我亦不知。”

二人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原因很簡單,只因趙暘給官家上了第二份札子,勸官家莫要頻繁更替兩府重臣,以免造成兩府政局混亂,吏員無所適從,官家看了後頗為猶豫,因此暫停了人事更替,由於是直達垂拱殿的札子,故無人知曉。

至於已調職的高若訥,那自然不好再調回去了。

當日傍晚,葉清臣於府上設宴,招待范仲淹並其兩個兒子。

鑒於范純仁目前正在趙暘的技術司任職,且葉清臣與趙暘的關係也不錯,因此這位三司使也向趙暘送了一份請帖。

不過趙暘一問宴請名單,猜到這是葉清臣單獨宴請范家父子的私宴,也就識趣地沒去湊熱鬧。

當晚宴中,葉清臣將官家下詔的好消息告知了范仲淹父子:“……今日午後,官家召集政事堂諸人商議希文兄之事,經眾人商議,恢復希文兄參知政事官位,此詔發於知制誥草擬,最遲明日,希文兄便可獲詔,恭喜希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