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此刻的聲音中，再不復之前的淡定，變得充滿哀求的意味，更縈繞有無盡的痛苦凄涼。

似乎‘岳掌門’這三個字，帶給他生命都無法承受的重擔！

葉笑目光中亦露出痛苦之色。

他重重的點頭：“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記住了！”

對面黑衣人大是欣慰地嘆了口氣，似乎是放下了莫大的心事：“好，好，好！”

他默然轉身，向著一側走過去；哪裡，曾經落下來一個黑衣人。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望着草叢中倒卧的一襲黑衣，眼中露出來一縷奇怪的神色，悲哀，放鬆，放心，絕望，心酸……

那裡就只有一襲黑衣。

黑衣之中，原本包裹的血肉骨骼此刻都已然化作無有。

整個人的身體，都似乎在落地的一瞬盡數融化了。

葉笑心下陡然一震；他也是此刻才知道，這“生命囚籠”竟是如此的霸道，當事人施招終結之後，便是自身身心魂全面終結之始，將自身的骨肉鮮血，靈魂生命，總之一切一切的物事，盡數都化作了天地之間，至精至純的能量。

至於本身，卻是連一根頭髮都不會剩下！

果然不愧為傳說中至極禁忌，傳奇名招！

黑衣蒙面人仍自靜默，腳下不停，一路沙沙沙地走將過去，葉笑在後亦步亦趨地跟隨着，逐一看到了十二件軟軟倒卧在草叢之中的黑衣。

就只有十二件黑衣，再無任何一點生人氣息！

“哈哈……”黑衣蒙面人突然發出了一聲凄厲至極的笑聲。

葉笑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在葉笑眼中的岳長天素來就是一位氣度雍容，溫文爾雅，寓威儀於祥和之中的宗主形象，當真就沒有見過岳長天失態至此，卻不禁為這位岳師兄感到惋惜，卻也更深切的感受到了他此際義無反顧的決心以及對宗門的心意！

下一刻，黑衣蒙面人一抬手，面前登時出現了兩把椅子，一張桌子；以葉笑至為悉那人的語調說道：“現在，是時候你我兩人好好的談一談了。”

“恩，不是談一談；而是……你聽我說。←→”

黑衣蒙面人輕聲道：“你聽我說就好，在我說的時候，千萬莫要插嘴。”

葉笑眼神中露出異常複雜的神色。

“坐吧。”黑衣蒙面人此刻的氣度從容寫意，一指着對面的椅子，自己先一步徐徐坐了下來，更拿出一套茶壺茶杯，開始從容不迫的泡茶。

當真就是從容不迫，他這會的泡茶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一絲不苟，緩慢而充滿優雅的感覺。

“這一次的茶聚，將是我一生中最後一次泡茶，最後一次喝茶。”黑衣蒙面人輕聲道。

“人生，就如一場茶局。”

“既然是局，就有散時。”

“我的局，該散了。”

“在昨日，甚至在剛才，我還感覺有許多遺憾未能圓滿，但此時此刻的當下，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發生了；或許你並不知道，又或者難以置信，總之我此刻的心情，竟是很平靜的，前所未有的平靜。”

葉笑靜靜地坐在對面，靜靜地聆聽對面人的講話。

他沒有開口說話，並不全然是因為對方的要求，而是……他實在不忍心打斷。

這大抵就是岳長天此生最後一次說話了。

他可以了解岳長天的感覺，所以，他只是聽，靜靜聆聽。

“以你的眼力，相信可以看出來，剛才的那十二個黑衣人，並不只是寒月天閣的門人弟子。”黑衣蒙面人也就是岳長天輕輕地開口說道：“當日我們中計，被西殿邀請前去商議所謂對付神秘組織的大事……”

“哪知道去了之後，卻被莫名其妙的控制起來……及至醒悟之時，已經是身不由己，欲罷難能；深陷桎梏的明悟只有，西殿，青雲天域第一宗門，竟然就是那個神秘組織的大本營所在。”

“而所?的主上，神秘組織的魔尊，大抵也是西殿的人，根據老夫猜測，這位魔尊，很大機會就是西殿的初代殿主，彼時曾經的天下第一高手，宗元凱！”

“但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悔之晚矣，欲罷不能。”

“我們當時的狀況……不光是身體，甚至神智都陷入了被人控制的境地；我們那些往昔身份崇高，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一朝變天，竟然淪落為徹頭徹尾的魔物走狗！”

“作為各個宗門的上位者，我們也有自己的底線，我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曾經想過，是不是趕緊自殺，以免貽笑天下，貽羞宗門；可是處在魔尊的控制之下，一切盡都身不由己，縱然是連自殺，竟也是做不到的……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或者是迫於形勢，或者當真是良心喪於困地，最終有許多人，從不情願到完全歸降，徹底淪為魔尊的工具，成為邪惡的魔物。”

“甚至是我們這些人，也從一開始的極端不配合，到被動的配合，乃至最後，無比的配合。原因只在於，我們要儘快的博取對方信任，儘快的出任務，儘快的爭取到一點餘地……將這個傾覆整個青雲天域的噩耗消息，傳遞出去。”

“所以我們什麼都做，無論是再噁心的事情，如何違背本心殘忍的事情……甚至，比要求那些還要殘忍，還要邪惡，盡一切的可能博取對方的新人……這其中的遭遇，不說也罷。”

岳長天搖搖頭，眼神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至極痛苦，不堪回首的追思。

“總算我們這些人的努力沒有白費，這一次，我們也參與了這次行動。”

“即便是時至今日，對方仍舊非是完全信任了我們。他們讓我們出來，除了製造恐慌之外，更深一層的含義，不乏讓我們其中的某一個人暴露出本來的身份……這樣便可以引起各大門派間的動蕩、猜忌……乃至整個青雲天域反對勢力之間的彼此猜疑、不信任……”

“然後他們便可以藉助這股猜疑的恐慌，四下里大布疑陣，進而大肆屠戮江湖，建造魔尊祭壇，血染天域、翻覆青雲！”

“我們那一次一共被坑進去接近三百人，其中，有一些兄弟鐵骨錚錚，不肯屈服於淫威，也恥於所謂的變通，被對方施以各種殘酷刑罰折磨致死，足足又七八十人。”

“另有一部分本就持心不正，早早被完全魔化，被吸納進入了魔魂殿。成為徹頭徹尾的魔物。”

“餘下的五十多人，一部分被派出去各地收集人頭；另一部分，則全都來了這裡。”

“來到這裡的人，共得三十六人。”

“你現在看到的這些黑袍，便是倖存的最後十二人。”

岳長天目光充滿了憤恨：“我們這群人，說是忍辱負重也好，說是懂得變通也罷，便說是畏懼於那些痛苦刑罰也行，總之我們這十三個人，連帶之前擊殺遁走雲兮然、代我赴死的田老九，合共十四個人；他們是陪着我，一起被擄，一起被折磨，一起虛與委蛇，一起故作邪惡，墮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