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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斷木如長槍利刃,在青石磚地上發出咣當的清冷脆響,讓人心頭俱震。

蘇晗又怒又驚,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驢性也被激發了出來,上前一步就要與這蛇精病欽差理論,花草搶在前頭拽着她跪了下來。

民不與官斗,妻以夫為綱,花草雖然潑辣,骨子裡還是被這些根深蒂固的壓迫觀念束縛着,加之柏知府的態度隱晦退避讓人難以捉摸,若是娘子一味和蔣二爺衝撞相激,吃虧的只能是娘子。

花草心中有了這番思量,急忙給蔣項墨俯首磕頭,“欽差大人息怒,娘子今日受了驚嚇,情緒有些不穩,還請大人體諒,逸品軒一事民女一直陪在我家娘子身旁,可否肯請大人允許民女代我家娘子回稟?”

柏知府終於輕咳了一聲,表示他還存在,請大家不要忽略無視他,他覷了蔣項墨一眼呵呵笑道:“賢侄,稍安勿躁,且聽一聽花草姑娘所言可好?”

自扔出那兩節斷木,蔣項墨的目光便厭惡的避開蘇晗三尺開外,過了最初的震驚憎怒,心氣也漸漸的收斂平復。

他知道自己過激的情緒落在柏知府這隻老狐狸眼裡難免着相,不過他也不擔心,一路南下,他留給江南官員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輕張狂,盛名難副,不堪大用,所以那些腦滿腸肥、詭計圓滑的地方官員才一個個從如臨大敵、小心翼翼變的放心大膽,更有那欺他年輕、根基不穩的老東西不將他放在眼中,當著他的面狎妓受賄、利誘拉攏,而他,也多是來者不拒,擺出了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實務態度,所以,他安安穩穩的活着從揚州到了姑蘇,而這裡才是他下江南的重中之重。

彷彿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負氣輕狂,蔣項墨站起身,對柏知府拱手一禮,“讓知府大人見笑了。”

柏知府當著蘇晗她們的面改口稱呼蔣項墨為賢侄,蔣項墨卻仍以“知府”官稱,盛氣絲毫未減。

柏知府笑眯眯的不置可否,轉首看向蘇晗二人,再次溫聲道:“那就由花草姑娘長話短說將事情的經過敘述一二吧……”

長話短說,敘述一二,柏知府這是話中有話。

再公正嚴明,那也是他的兩個兒子,有道家醜不可外揚,況且是當著欽差的面,這家醜可是會傳到皇上耳中的,豈不要鬧的舉國皆知了。

蘇晗是一根筋驢脾氣未必能立刻吃透這話的意思,花草的腦子比她這主子靈慧多了,當即又磕了個頭言簡意賅道:“柏大少爺邀請娘子去逸品軒茶肆談事情,逸品軒茶客很多,場面哄亂吵雜,娘子就提出要個雅間,才上了樓梯,雨雁哭鬧着沖了進來,情緒激動胡言亂語,婢子氣憤之下用鞋底抽打了她幾下,她也用銀簪子刺傷了婢子的脖子……”

花草說著伸手解開脖子里的帕子,露出了醒目的傷口,“後來雨雁放開了婢子沖娘子刺過去,柏大少爺為娘子擋了一下也受了不輕的傷,雨雁一瞬就清醒過來自責不已,獃滯在那裡,後來娘子要扶婢子離開,忽然發現雨雁有危險,娘子就不計前嫌奮不顧身的撲倒了雨雁,兩人都摔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扎進了樓梯的木板里,又消失不見了,外面就有人喊死人了,茶客一鬨而散,而那時柏府的四個護院很是奇怪的一動不能動,娘子和婢子都很害怕,後來柏三少爺和殳竹姐姐就過來了,娘子和婢子就離開了茶肆,那時雨雁還是好好的,之後發生的事,娘子和婢子就不知道了。”

花草說完,又飛快的看了蔣項墨一眼補充道:“若是我家娘子有心要害雨雁,就不會撲過去救她了,我家娘子也磕的不輕,膝蓋都破了。”

花草的這番話條理清晰又省略了柏明耀對蘇晗的拉扯糾纏,雨雁的污言穢語,還有那段當眾求娶,若是這蔣二爺再問細節,她是打定主意不說的。

其實這件事,誰來說都不好,只有花草的立場最合適,所以柏知府才會開口說那番話,而柏知府對花草的這番說辭也很滿意,當下捋着鬍子瞥了蔣項墨一眼,也不出聲,任由蔣項墨表情嚴肅的沉凝。

事情的經過蔣項墨已經大概的聽屬下和茶肆老闆都說了一遍,除去雨雁那些污言,與花草所言也相差無幾,他已經肯定雨雁的死不是柏明湛所為,即便柏明湛有心想雨雁死也不會在那一刻明目張胆的殺人。

至於雨雁說的那些蘇晗與柏家兄弟二人關係污穢的話,蔣項墨除非腦子被驢踢了才會當著柏知府的面再讓花草詳盡的複述一回,那他與柏知府明面上的世侄世伯的友好關係也到頭了。就算蘇晗是他的休婦,與他再無關係,羞辱不到他的頭上,卻是實實在在的抽打柏知府的臉面。

花草說完,偏堂里就陷入一片沉寂,蘇晗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內里已經咬牙將欽差的八輩祖宗都問候了一遍,就差沒詛咒他生的孩子沒屁眼了。

兩輩子加起來蘇晗也沒吃過這種苦頭,為了救雨雁,她的膝蓋本就磕的不輕,如今跪在青石磚上,不偏不倚正壓着那傷處,實在是刺骨鑽心的疼,也不知怎的,她只覺得心頭陡的一跳,心慌氣喘的厲害,眼前竟也黯黑一片,隨即天旋地轉了起來。

蘇晗的身子一軟,就歪倒在了地上,額頭已是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臉色更是蒼白如紙,整個人咬牙閉目人事不省。

“娘子,娘子,你怎麼了?”花草驚的差點哭出聲,急急去扶蘇晗。

老把戲了,又用這一招,真是死不悔改,蔣項墨厭惡的嗤笑了一聲,看也不看蘇晗一眼,甩袖越過蘇晗身邊,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