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韶明把常笙畫送到了鎮子邊上的國道上，已經有一輛車停在那裡等着常笙畫了。
常笙畫打電話確認過對方的車牌號之後，寧韶明就把車停在路邊，下車去打開後備箱，把行李箱拎出來。
再抬起頭的時候，寧韶明便看到常笙畫從副駕駛座上下來了，雙手插兜，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被常笙畫那種專註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很難讓人覺得不心動，寧韶明不由自主地沖她笑了一下。
常笙畫的嘴角便也跟着彎了起來，寧韶明便下意識地走到了她面前，但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換下軍裝之後，常笙畫穿着一件淺色的針織衫外套，上衣是白色的，下半身是牛仔褲，看起來挺顯年輕的，有點學生氣，她平時那股精練利索中透着殺氣——殲龍大隊的成員們說的——的打扮不太一樣。
其實這套衣服還是寧韶明買給她的，只是沒見常笙畫穿過，寧韶明以為她不喜歡這種風格，沒想到今天突然就換了這麼一套，寧韶明剛才就覺得眼熟，這會兒才想起來是怎麼回事。
“喜歡嗎？”寧韶明沒頭沒尾地問。
常笙畫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很自然地接道：“還可以，穿着挺舒服的。”
這副打扮很適合用來騙人……啊，不，她的意思是忽悠人。
寧韶明眨眨眼睛，“其實我覺得昨天上網看到的那套也不錯……”
他說的是昨天出門的時候，常笙畫瀏覽新聞時剛好彈出來的一個購物頁面，上面顯示的是一條紅色的小裙子。
常笙畫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寧小明同志，你以為你在玩芭比娃娃扮裝遊戲嗎？”
寧韶明垂下眼睫毛，明顯很失望，“可是我覺得你穿起來肯定好看啊……”
常笙畫：“……”
小獅子的萌點是不是有點歪呢？可是這不是她帶歪的啊！
寧韶明道：“你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常笙畫乾咳一聲，“沒事。”
寧韶明只好看着她不說話了。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好一會兒都不出聲，頗有幾分相望無言的意味。
來接常笙畫的那輛車就在路邊停着，車上的司機也沒下來催促。
倒是常笙畫看了一下手錶，然後道：“行了，我該走了，不然趕不上飛機了。”
“……哦。”寧韶明應了一聲，但是沒動彈。
常笙畫只好張開手，“抱一個？”
寧韶明停在那裡沒動彈。
常笙畫拖長了聲音，“不抱的話，那我就走咯——”
“……”寧韶明猛地一把將她抱住，頗有幾分攔着常笙畫不讓她走的氣勢。
常笙畫哭笑不得地攬住了他。
寧韶明抱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手，別彆扭扭地推開兩三步，“走吧，不然待會兒我就後悔了。”
常笙畫失笑，“難道你還能把我拖回去？”
寧韶明的表情兇巴巴的，“你以為我不敢啊！”
常笙畫從善如流，“嗯，你膽子大着呢，有什麼不敢的？”
她的語氣跟哄孩子沒什麼差別，寧韶明簡直不想接這個話茬，“……趕緊走！”
常笙畫主動湊過去，在他的嘴角上親了一下，“別想太多，我忙完就回來看你，然後再去忙工作室的事情，嗯？”
“沒關係的……”寧韶明抿了抿唇，“你注意安全就行。”
只要人沒事，什麼時候再見都是可以的。
常笙畫笑了笑，“嗯，我會注意的。”
寧韶明拖着行李箱，走向路邊停靠的那輛車子。
司機這才從車上下來跟他們打招呼，這是一個模樣普通的年輕男人，二十來歲的模樣，有些沉默，但看起來不難相處。
但是寧韶明一看他手上的老繭，就知道這個人絕對是個練家子，心裡琢磨着他是不是You-Know-Who派來的人。
寧韶明把行李放好，對這個年輕男人客氣地道：“麻煩你走這一趟了。”
司機搖了搖頭，“分內事而已，你們還要再聊幾句嗎？”
寧韶明搖頭，“沒事，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早點去機場吧，誤點了就麻煩了，那邊的機場辦登機有點慢。”
“行，”常笙畫笑道：“那你先回去吧。”
“等一下……”寧韶明突然想到什麼，跑回車上去拎了一個布袋子下來，遞給常笙畫，“差點忘了，給你帶在路上吃的。”
“這……”常笙畫啞然。
寧韶明注視着她，“帶上吧，你老是一忙起來就忘記吃飯了。”
“下次不會了。”常笙畫認真地保證道。
寧韶明緩慢地點了點頭。
常笙畫沒再拖拉，側頭對旁邊的司機先生說：“我們走吧。”
司機對寧韶明一頷首，然後就和常笙畫一起轉身上車了。
寧韶明就站在路邊，目不轉睛地盯着那車子發動，朝着道路前方開去。
這條路有點偏僻，只能看到那一輛車子孤獨地遠去。
寧韶明抬頭，燦爛的陽光落入他的眼眸，逼得他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原來，夏天都悄悄地來了呢。
……
遠去的車子上。
常笙畫注視着後視鏡里漸漸縮小至消失的人影，久久不說話。
旁邊的司機突然出聲道：“外勤人員要是有了挂念的東西，是不是就不適合出外勤了？”
常笙畫不置可否，“我早就不出外勤了，手都生了。”
司機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你執行的任務從來不失手，如果你不退下來，就不會手生。”
常笙畫搖了搖頭，“如果我不退下來，那麼你就會看到我打破我的零失敗記錄了。”
她以前能無往不利，無非是因為有一個好的團隊，一個鼎力支持她全部行動的負責人兼老師，但是第七小隊沒了，關韞庄死了，常笙畫孓然一身，想再保持那個輝煌的記錄已經不太可能了。
孤膽英雄總是壯烈的，好萊塢大片里的超級英雄背後還有一支團隊呢，常笙畫習慣獨行，但從不高估自己的能力，也從不低估團隊的力量。
那個司機沉默了一下，然後道：“認識一下吧，前輩，我叫安秋，代號是孟婆，這次主要負責直接和你聯絡，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我。”
“嗯，叫我名字吧，”常笙畫點頭，“孟婆……我聽說過你，你的履歷很不錯。”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代號是孟婆的年輕人比她晚幾年進入You-Know-Who，算是劉方比較看好的下一任負責人候選人之一。
只不過，劉方對要不要培養安秋這點有所顧忌，因為安秋的能力很強，但是在心理評估測試這方面有點小問題，心理狀態不太穩定。
偏偏安秋不願意信任You-Know-Who的心理醫生，以致於就卡在了這一步，讓人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重用他。
劉方之前說過讓常笙畫對You-Know-Who的成員進行測試，但沒想到他直接就把其中一個人送過來了，常笙畫懷疑劉方心裡已經有了人選，只是還沒有下定決心而已。
常笙畫在心裡頭琢磨着這些事情，面上倒是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問了一下安秋對這次行動的了解程度。
安秋簡略地說了一遍，劉方的確把大部分能說的都說了，常笙畫聽得點了點頭，“主要任務就是救人，別的都別管，不需要我們插手。”
安秋的確不太愛說話，聞言只是點頭。
療養院地處Z國西南部，殲龍駐地所在的市裡並沒有直達的飛機，他們要開兩個鐘頭的車去隔壁市的機場。
常笙畫打開寧韶明剛才拿給她的袋子，裡頭放着一些零食麵包之類的東西，常笙畫隨意地拆開一個藍莓口味的棒棒糖，遞給安秋。
安秋有點意外地接了過來，冷不丁道：“他們說你有讀心術。”
常笙畫笑了，“沒那麼誇張，你手邊有半張糖紙，我合理地猜測一下而已。”
安秋低頭一看，果然是他剛才吃完糖果，那張糖紙隨手放在玻璃擋板下方沒有丟，只是用一盒煙壓着，依稀看到糖紙的一角。
……是他先入為主了，這點觀察能力對曾經的You-Know-Who外勤人員來說並不難。
常笙畫露出幾分思索的表情，“你從劉處那邊聽過我的事情？”
安秋點點頭，“他讓我跟你好好聊聊。”
敢情劉方不是送個人來幫忙，是來談心的？常笙畫壓下嘴角抽搐的衝動，“……行，那你隨時可以找我聊。”
“聊什麼？”安秋的表現更像是在例行公事。
常笙畫見過很多這樣的情況，應該說You-Know-Who的成員在執行任務期間總是需要當鋸嘴葫蘆，避免暴露身份，等習慣成了自然，就都不太愛和別人聊心事了，尤其面對的是心理醫生。
以前常笙畫沒有退役的時候，每次出完外勤出來要進行心理評估，她都是敷衍了事，也可能是被心理醫生問得多了，她便自己跑去學心理學了。
見安秋如此，常笙畫便笑道：“隨便聊，你剛出外勤回來？”
安秋點頭，沒頭沒尾地道：“法拉費挺好吃的。”
法拉費是某些國家的特色小吃，常笙畫一聽瞭然——新聞剛說那邊有幾個地方也在忙着換屆，其中一個國家剛換屆成功，對方領導人對Z國表達了極大的好感，Z國人民對此表示很欣慰。
常笙畫道：“劉處很欣賞你。”
安秋執行的任務級別很高也很危險，如果劉方對他的能力沒信心，是絕對不能送他去的，一不小心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安秋沉默，然後道：“我處理得不夠好。”
這話可就有點交淺言深了，常笙畫不動聲色，“結果皆大歡喜，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