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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濯塵?唐溪心頭一頓,她是給他下了請柬的,只是一直沒看到,還以為他不來了,沒想到竟是姍姍來遲。

“快請。”唐溪起身迎了出去。

大多數人都站了起來,但坐着的也不少。

等方濯塵被侍女迎了進來,只見他兩手空空,身後僅跟着兩個隨從。比起方哲耀、方凌玄,以及嵐熙公主和趙吟澈,排場上實在是黯淡到極點。就算一些貴婦千金,這次來也帶了四五個丫頭下人,方濯塵堂堂皇子身份,竟是如此隨意。

眾人根本沒有意外,誰都知道這個二皇子一向不受德慶帝重視,別說隨從,只怕他的祿維持他二皇子的體面就夠艱難了,哪還多養得起隨從?早在他母妃死後,他又失足落水成了個病秧子體質,不善言談,性格內向,幾乎就沒入過德慶帝的眼。

就算前陣子為德慶帝擋了一刀,再有壽宴上獻上的養馬方子,方濯塵這才被眾人稍微注意了一下。但別說朝臣,就算是一些千金貴婦都沒有將他這些事放在眼中。

擋刀算什麼?德慶帝本就是無情涼薄,當時可能記得,但一轉身就忘了。若是不犯錯也就罷了,一旦一句話惹怒了他,焉能記得你曾經為他付出性命?

至於養馬良方?

若是換個人獻出來,或許效果還好些,方濯塵可是堂堂皇子身份,平日里再不受德慶帝重視,但他也該清貴一些,記得自己皇子身份吧?居然去養馬,自貶身份,天下還有他這般低賤的皇子嗎?

今日眾人再看方濯塵空手而來,心頭更是不屑,只面上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齊聲道:“見過二皇子。”

方濯塵揮揮手,面色淡淡的,一身華服玉冠雖然彰顯他容顏俊逸,只是被他臉上的病容更顯寂寥。唇淡如粉,面容消瘦,睫毛低垂眼帘,神情落寞中帶着孤寂,宛若一隻離群的孤雁,哪點有王孫貴胄的半點風華?

不待唐溪開口,嵐熙公主淡淡掃了一眼他,淺笑道:“怎麼二哥也來了?我還以為二哥身體不適,不會來呢。”

方濯塵看她一眼,也不在意她話中的諷刺,道:“若非上次蕙怡郡主救治,我這條命都沒了,今日郡主宴客,我怎可不來恭賀一番?”

眾人立即想起他之前為德慶帝擋刀,被刺客刺中心臟一事,若非當時唐溪在,如此重的傷勢,根本等不到楚大人來。

一想起這件事,難免就有人才發現楚輕侯現在都沒有到。唐溪可是他唯一的親傳弟子,於情於理,他這個做師父的今日都該來,為何到現在還不見人?

眾人的議論立即轉到楚輕侯身上,唐溪也心裡奇怪,楚輕侯真不來了?

他這個人,最愛在眾人面前假裝清高完美,今日這麼多人,正是他表現的好機會,他居然不來?

“對了,剛才我在外面碰到楚先生身邊的水墨姑娘,”方濯塵輕咳一聲,面色更白:“她讓我告訴郡主一聲,說今日楚先生有要事,來不了了。”

楚大人居然不來?眾人頓時一個個偷瞄唐溪。

一些仰慕楚輕侯的千金更是心頭暗笑,想不到本是最該來的人居然不來,最不該來的人反而來了,今日這喬遷之喜,也不知道唐溪這位新封郡主,心中是什麼滋味。

前幾天還見她和楚大人談笑風生,神情曖昧,一轉眼,居然連她的晉封之喜都不來。只怕楚大人心中對她,也不是以前想的那回事吧?

嵐熙公主眼神一亮,不覺輕笑了起來,眼眸中那種幸災樂禍的快意,縱使旁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她紅唇輕啟,開口道:“蕙怡郡主,你就不要難過了,楚先生只怕有什麼要事,你不要多心了。”

陳婉舒在她身邊狀似無意,聲音卻偏讓所有人都聽得見:“若楚大人真有事,只怕早就告訴郡主了吧?今天才說,分明是……”

“婉舒……”

“是,公主。”

陳婉舒垂眸,故意失言般掩住了口,不再說話。

“不會吧?楚大人怎麼真的不來?”

“沒聽二皇子說嗎,他遇到水墨姑娘,都說有事不來了,還能有假?”

“可前幾天楚大人和郡主不是很親密嗎,怎麼會不來赴宴呢?”

“人家楚大人忙着呢,連陛下的壽宴都坐坐就走了,唐溪不過才封的郡主,再是楚大人弟子又如何?難不成弟子還爬到師父頭上去了?”

方哲耀更是走過來寬慰唐溪:“郡主不要多想,或許楚先生真是有事也說不定。”

“五皇子有心了,我沒有多想。”唐溪淡淡道。

其實楚輕侯不來,她真的還鬆口氣。

他一來,她難免想起上次的事,就算面上再自然,心頭難免不自在。一想起這事,她說不出是羞還是怒,還是有別的情緒。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對他一再縱容,若是換了個人敢這般,她早用手中的暗器射出,將他弄死了。

但他……他說他喜歡她,真的嗎?唐溪不敢相信。

她自認自己並不是很特別的,天下女子如此多,他要找一個喜歡的,難道會找不到嗎?為何會看上她?他滿腹陰謀詭計,連她都猜不出他到底想幹什麼,她能夠因為他這些舉動,就真認為他喜歡她嗎?

看着唐溪言不由衷的表情,嵐熙公主更是笑的開心,連看趙吟澈也順眼多了:“三皇子,嘗嘗郡主今日準備的酒如何?這是‘琥珀醉’,味道很特別的。”

“是嗎,多謝公主。”趙吟澈深情注視着她,一飲而盡,瞳中閃耀着一絲星輝。

就在所有人都走心之時,方濯塵出聲道:“今日郡主大喜,我來的匆忙,沒有備下賀禮,送郡主一曲聊表心意如何?”說完,他從懷中摸出一支玉笛。

唐溪有些驚訝:“二皇子要為我吹奏一曲?”若不是看方濯塵真的摸出一支玉笛,她還看不出他是會這種樂器的人。

笛子吹奏,並不是誰都能夠行的。若是不得方法,連吹響都不行,想要吹奏出絕妙清雅之聲,非得肺合量足,且浸淫多年才勉強成曲。

他的身體,上次她也檢查過,的確是後天不足造成,也不知道為何楚輕侯不為他調養,而他也沒有讓楚輕侯幫忙。

唐溪真有些好奇,他這般病秧子體質,還能吹笛?

忽的,唐溪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就連不時丟過來幾個不善眼神的嵐熙公主也靜了下來。

“二皇子的笛聲,真的很美妙。”身旁的季良辰輕聲道。

看她亦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周圍人更是眼神一變,唐溪難得好奇了起來。連季良辰都如此評價,只怕今日的方濯塵還真會給她一個驚喜。

玉笛湊近唇邊,方濯塵眼帘低垂,指尖一動。

幽幽的一聲,從無到有,自他唇下傳來。一瞬間,潺潺的水流聲似也消失,所有人耳旁只聞到那彷彿來自天上的仙音。

笛聲從低到高,悠揚婉轉,逐漸清晰。細微之時,如風如影,彷彿在身畔繚繞,一股清幽微涼的氣息撲面而來。音色逐漸清亮,越拔越高,似天上的雲朵飄逸,又如清澈的山泉鳴澗。

幾隻鳥兒從空中落下,站在方濯塵肩頭,似乎是被他的笛聲吸引而來。

不覺笑了起來,唐溪終於明白,為何方濯塵能夠以如此身份,被選入盛京十君子之中,而且排名第二。只怕就是因為他這堪稱傳天下的絕美笛聲吧?

笛聲一起,連他臉上的病容也似乎消失了,眸光低垂,神情寧靜,方濯塵迎風而立,一身袍服在風中飄揚,整個人似要隨風而去。

放眼四周,幾乎所有的人都聽的入了神,完全沉浸在他的笛聲之中。

周圍的鳥兒越來多,有的直接落在他旁邊的席位之上,睜着一雙圓眼看着他。

唐溪輕閉雙眸,細細享受這難得的美妙聲音。

聲音猶如飛上雲端,眾人忍不住揚起脖子,似乎這樣才能聽的更入耳。方濯塵手持玉笛,修長如玉的指尖彷彿已經化成了幻影,急速壓下,殘影間,曲聲高亢而纖細。

猶如一根繃緊到極致的鋼絲,越來越細,聲音也越來越低。眾人也彷彿飛入了雲端,隨着這聲音飄飄欲仙,隨風起舞……

方濯塵何時吹完的,眾人不知,待所有人睜開眼睛,看着旁人都是痴迷沉醉的樣子,都不覺有些尷尬。

方凌玄乾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神:“二弟,你若平時能多吹幾曲給父皇聽,你也不至於……唉……”

誰都知道方濯塵的母妃,當年就是因為擅長吹笛而被德慶帝看上,只是後來觸怒了德慶帝,最終鬱鬱寡歡而死。方濯塵輕易不吹笛,更從來不在德慶帝面前吹,否則,他只憑這一手,就不可能是今天這般地位。

啪啪啪!

趙吟澈的掌聲響起,他大笑道:“好在小王今日跟着公主殿下來了,否則錯失這般美妙的笛聲,實在是可惜啊。”

他看着方濯塵道:“你不知道,我有個朋友也擅音律,尤其是古琴最為擅長,改日我給你介紹,你們交流切磋如何?哈哈哈哈……”

“三皇子有心了。”方濯塵淡淡道,彷彿沒有聽出他將自己當成吹拉彈唱的歌姬般輕佻的語氣,面色都沒有變一下。

眾人只當方濯塵早已習慣這般嘲笑諷刺,而唐溪知道,他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能夠和楚輕侯合作之人,豈能是一般人能夠看透?敢用性命為賭注,這樣的人,心性之堅毅狠辣,豈是幾句話就能夠撩撥的出他的本色?

唐溪正想着,忽的一個丫頭走來,輕聲道:“郡主,夫人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