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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溪沒有細問,只眺望着遠處,昏黑一片的天幕下,那莊子周圍火光熊熊,拼殺的聲音逐漸小了起來,似乎是因為那突然出現的‘蒺藜火彈’的原因,每爆炸一次都要帶走大量的人命,讓宮談的人也有些抵擋不住了。

即使看不清,唐溪也能夠想象的出,現場拼殺的激烈程度。

手持火把的兵士將整個莊子大門都包圍了起來,讓站在山頭的她看的清清楚楚,這些還是沒有上場的,黑壓壓的人影足足好幾百,一股肅殺的氣氛迎面而來。即便黑暗之中,距離又遠,看不清楚,但唐溪心頭越發沉了下來。

只看宮談出動這麼多人手追擊,就知道方凌玄對殺她的決心有多重,即便她已經逃出了城,但對方依舊不罷休,糾集了兵馬還要追出來。若非楚輕侯早有布置,讓他和斐子稹的人因為誤會打在一起,說不定……現在已經是漫山遍野在搜捕她的人了。

不過是為了隱瞞安平城的疫情,方凌玄值得付出這麼慘重的代價來殺她?弄出這麼大的聲勢,他就真不怕萬一泄露出去?唐溪有些想不通,是方凌玄真的不擇手段,只為達到目的,本性涼薄殘忍,還是,他對殺她之事另有隱情?

站在山頭觀戰,夜風吹來,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林尋站在二人身側,略微落後兩步的距離。他對前面莊子的情況很清楚,沒什麼好奇的,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唐溪和楚輕侯的中間,二人相握在一起的手上。

他偷偷觀察好久了,從他來時起,少主的手就一直握住郡主的手沒有鬆開,想起他從夜寒口中聽到的話,他忍不住一笑。

這次夜寒老大的消息沒有他快了吧?他可是還在盛京忿忿不平,一直以為郡主對少主不好,二人在鬧彆扭。而現在,他分明看二人好的如漆似膠,連在他面前都捨不得分開一會,手握的緊緊的,甜蜜的跟調了油一般。

只怕是好事近了啊!

想起少主這麼多年來,身邊傾慕他的女子多不勝數,但他從來就沒有表現出對女人動過什麼心思,就連若煙一直很喜歡他的樣子,少主卻只是當她妹妹一樣。如今有了郡主的出現,少主終身大事不用愁了。

提起若煙,林尋還知道,少主不喜歡若煙還有個原因,因為他夜寒老大喜歡若煙啊。這兩人,每次在少主面前就要鬥嘴吵架,可偏偏一個看不清自己的真心,一個悶塞葫蘆臉皮薄,只能藉著上下級關係呼喝……

“怎麼了,林尋?”楚輕侯的聲音忽然抬高,總算將思緒已經飄到天邊的林尋拉了回來。

“少、少主問什麼?”生怕被發現自己偷看一般,林尋有些慌張。

楚輕侯眉頭一蹙,還是道:“我問你其他人呢?”

林尋忙點頭:“其他人沒事,在宮談殺進來之前已經退走了。”他看了一眼前方,廝殺聲似乎已經小了,陣型有些亂,但顯然是在撤退,他便道:“少主,他們已經退了,我們現在怎麼辦?”

不知道楚輕侯在安平城的人有多少,但怎麼想也不至於會比盛京多,唐溪凝視着遙遠處的莊子,聽着林尋的話,也不由得對那莊子產生了一絲好奇。

楚輕侯沒有回答林尋,反而緊了緊手心示意唐溪:“你說,我們是在這裡等到天明,還是過去看看?現在回城肯定是不行的。”

心中疑問一旦冒出,就止不住腦中的猜測,唐溪目光飄悠了起來,慢慢的整理着心中的疑問:“你說,他們為什麼會和宮談的人打這麼久?宮談這邊,他奉命追殺我,不達目的不罷休,這點我想得通,但是為何斐子稹的人卻拚死也和他們斗在一起,而不是選擇逃走呢?”

“不用看就知道他們的人最少死了幾十個,而且個個是好手,為何他們寧願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也不肯棄莊子而去,非要留下來死戰?究竟是他們有着什麼特殊目的,還是這個莊子本身,是他們必須守下來的?”

這話似提醒了楚輕侯,他眼神一動,立即想到了其中的問題。

雖然在閩貴也開有玉珍樓,無論是掙錢還是收集情報,這麼多年來也一直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他畢竟本身不是在閩貴指揮坐鎮,不是在安平城,而是一直處於盛京,即便能夠從各種情報中得知一些消息,但他的注意力始終是放在盛京的。

若非這次方凌玄巡視閩貴鬧出了問題,他也乘機想將方濯塵推出來,他幾乎不會遠赴千里,趕到閩貴來的。終究是一人,人力有時窮,只唐溪這一句話,楚輕侯就感覺到了自己也有所不及的地方。

比如眼前這個莊子,他雖然已經查出這是斐子稹的暗庄了,但因為消息來源僅僅不過一個月,他還有很多要處理的事情,對於這處莊子的具體情況,他依舊不是很了解。

凡事不能絕對保證,他就無法肯定下一步的部署,雖然他之前臨時起意將宮談引到這裡,就是有為了試探斐子稹暗庄的意思,但眼下既然宮談退走,他只想着儘快讓唐溪脫離危險,卻忽略了要不要再查探一下這個莊子虛實的問題。

果然關心則亂,楚輕侯心頭一緊,不過隨即又放鬆了下來。

掌心的柔軟纖細讓他感到心緒從未如此平靜過,若是他以後有了她在身邊,就算有什麼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她也必定會給他補足。

微微一笑,楚輕侯道:“既然不清楚,那我們過去看看好了。”

唐溪點頭:“嗯,不過要小心。既然宮談他們退走,那就證明斐子稹的人力量強大,若是因為蒺藜火彈的原因,我們也更加不能輕敵。誰知道那東西他們用完沒有?”

楚輕侯嗯了一聲,吩咐林尋就不用去了,讓他帶着人去大佛寺。

雖然聽到了大佛寺這幾個字,但唐溪心思並不在這上面,更沒想過方濯塵就在大佛寺,並沒有多問一句。待林尋走後,她便跟着楚輕侯按原路下山,朝重新恢復了黑暗的莊子摸去。

這段距離不算近,差不多有兩三里的樣子,楚輕侯依舊牽着她的手,她只被他輕輕一帶,身形便隨着他前進的方向前行。唐溪幾乎沒有用力,自身邊沒了人,楚輕侯的手又很‘自覺’的放在了她腰上,用摟着她的方式朝山下而行。

唐溪就完全能夠感覺出他輕功的高明,難怪剛才抱着她也依舊疾行如風,只怕他除了醫道方面,在武道也是經過了嚴格而艱辛的訓練。

這個人,一身都是秘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對她坦白。只是……想到這裡,唐溪不覺咬唇。他若是對她說了他的過往,那麼她要不要也跟他坦白她的身世呢?

腦中頓時紛亂起來。

如果想要調查十五年前的往事,利用他的十多年建立的暗影組織,自然是再方便不過,但是,若她不全盤告知,只怕他即便幫她調查,也會由此產生很多疑問,若調查出什麼不好的,她不想讓他知道,只怕……

就如,她依舊不相信她親生娘親竟然會是個毒殺了八萬東秦將士的狠毒女人,在沒有弄清楚這點之前,她不想他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而她的生父蒼暮景,他的帝醫經竟然會在楚輕侯手中,她也曾經想過,他和他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係呢?

唐溪心頭越發亂了起來,就像本是一堆亂麻放在面前,她還用手去攪合的更亂,再也理不清。各種擔憂揣測冒了出來,腦子中就像漿糊一樣。

“你在擔心什麼?”耳旁突然傳來楚輕侯的聲音,唐溪頓時從雜亂一片的思緒中退出來。

“沒什麼。”唐溪搖頭,不能說。

他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了?就這麼想想,就讓她的行動有些跟不上他,若非他一直摟着她,這怕她衝到哪裡去了都不知道。

“真沒什麼?”楚輕侯有些不信,停了下來攬着她肩頭,眼中清晰的不安和狐疑,劍眉一蹙:“你是不是又想到什麼了?”她的樣子有些不對勁,讓他頓時警覺起來。

知道他誤會成她對那個莊子的懷疑了,唐溪鬆了一口氣,但看着他明澈深邃的眼神,那認真的表情,她心中才升起的那點猶豫似乎又一點點在消失。

唐溪一笑,搖頭道:“真沒什麼,我們過去吧。”

她的笑容似化解了他的疑問,楚輕侯端詳了她片刻,乘她不注意之時,飛快的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抬頭之時,他唇角邊的笑意如此輕鬆愜意,滿臉柔情。

心頭突然生出一股情緒,讓她渾身輕鬆。

他對她的感情,她越發清楚。

她決定了,等今晚事情了,她一定找機會問他。如果他不知道,就讓他幫忙查清楚,反正……她是已經想通了。

或許楚輕侯對十五年前的事早就知曉,只是這事和她無關,她沒問,他自然也不會主動說。他一直都很忙,她難得和他有機會坐下來好好聊聊,他知道朝中那麼多的人消息隱秘,或許他還真的知道的更多,只需要她開口詢問。

管什麼利用不利用!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他的就是她的,有什麼不可以?

距離莊子五十丈的距離,二人停了下來。

一大股血腥味混合著硝煙硫磺的味道傳了過來,空氣中充斥着濃郁的戰火氣息,若非剛才二人親眼看見,只聞這味道,只怕還要懷疑是身處戰場之中。

夜幕下,躺了一地的屍體,箭矢橫插,刀劍落了一地,還有尚未完全熄滅的火把在草叢中若隱若現。宮談的人退勢匆忙,斐子稹的人也沒有心思收拾,整個莊子猶如鬼窟一般,那已經被撞開的莊子大門上同樣插滿了箭枝,一團團猩紅的鮮血澆撒在上面,彷彿是通往地獄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