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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放心,下官已經讓杏林協會的汪會長將他們帶去熬藥了,內城這麼多人,就算已經隔離了,可難保疫病會蔓延過來。讓那些太醫們去熬藥,內城中的眾多鄉紳官員家眷們,喝的才放心些。”魯同甫皮笑肉不笑的道。

“呵呵,這些個老東西,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若非這些突然而至的太醫,他早就將安平城的一切處理好了,怎麼還會弄得現在……

方凌玄依舊閉着眼睛,恨恨的道:“讓他們都去熬藥,加倍熬,省得他們弄出些事來。一定要記住,絕對不許他們靠近西城門一步!”

“大皇子放心,絕對誤不了事。西城門那裡,下官派了一百人守着城門,城樓上待命的城衛更派了三百,刀斧手弓箭手一應備齊,就連一隻鳥都飛不出去。蔡指揮使手下三千兵士更是將整個西城郊牢牢包圍,許進不許出,絕對不會有半點差池。”

“嗯,至於那個鄧孝通……”

方凌玄心中的旖念越來越深,幾乎已經沒有心思再聽魯同甫說了,只是,那個一直在給他捏腳的少女,卻是魯同甫的千金,他即便心中再有想法,也不能當著他的面表露。

他強打起精神,將自己的注意力迴轉到目前的局面上:“先將他關着,暫時不用動他,畢竟他也是個二品按察使。只要將證據都好好保管着,等本王處理好了這裡的事,回到京中,自會將一切事情都稟告父皇,所有的罪責,都讓他承擔好了。”

“哼……”方凌玄陰陰一笑:“誰讓他不識時務!”

“是,下官遵旨。”魯同甫同樣隱晦的一笑。

他微抬眼帘,瞧見方凌玄的眼神始終落在他女兒的一雙手上,暗暗一笑,明白了什麼,於是恭聲道:“既然這樣,那下官就告退了,大皇子好好休息,務必儘快養好傷勢。芊芊,你要好好伺候大皇子,明白嗎?”

“是,父親。”

柔軟的一聲,聽的方凌玄心頭一顫,他見魯同甫退出去,還貼心的關好了門,終於忍不住伸手,將蹲在腳邊的少女下巴勾起,看着她輕顫不已的睫毛,啟唇道:“魯小姐,你可有一雙巧手啊,你就這麼按按,本王似乎覺得已經不痛了……”

魯芊芊面色飛起一抹紅霞,垂眸柔聲道:“能夠伺候大皇子,是芊芊的榮幸。”

方凌玄抓起她柔弱無骨的手,慢慢的朝腿上移,語氣低沉而曖昧:“本王這裡還有些不舒服,你……再給本王按按……”

只覺得掌心觸摸到了什麼,魯芊芊驚呼一聲,想要縮手,卻被方凌玄用力按住。他另一隻手在她皎白細嫩的臉上摩挲着,語氣已經顯得有些急不可耐:“聽話……給本王按按……”

魯芊芊紅着臉,終於慢慢的抬頭,看着方凌玄那英俊而略顯陰沉的臉,心幾乎要跳了出來。想着他的身份,她終於軟了下去,聲音柔的幾乎要滴出水來:“好……”

……

明明是黃昏,空氣卻變得越發沉悶,黑壓壓的一片濃雲罩在安平城上空,全城籠罩在一片昏暗中。

大街上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只剩空氣中殘留的艾草藥味。西城門處,已經值守了五六天的一排排持槍的守衛也顯得無精打采,一個個靠在牆頭,懶洋洋的。

“阿嚏!”一個守衛受不了煙味,打了個噴嚏,而後討好般的看着身旁的人道:“把總大人,你看這天都這麼晚了,應該不會再有人來了,要不您去歇歇?”

男人看了一眼身側緊閉的城門,面色沉肅,“今天送了多少來?”

“回大人,下午羅四那隊送了兩個,還有就是一個時辰前趙六送了個女的來,今天就三個,都弄出城去了。”

“嗯。”男人蹙着眉點頭,看了看身旁的城牆。

這些天,他一直帶人守在這裡,除了每天有新送到的病患,幾乎就沒什麼動靜,彷彿他帶着四百多弟兄就是在站樁一般。但他知道,城門那頭代表的是什麼,絕對不容許半點閃失。因此,即便是沒有半點動靜,他也不敢有稍微鬆懈。

一旦出事,死的可不止他一個,這裡所有人都要死!

正猶豫着,那守衛又開口了:“把總大人,您也累了,您放心,我程山給你盯着,絕對不會出事的,您放心去休息好了。”

“阿嚏!”似乎也聞到了那濃濃的煙味,這下,連他都有些守不住了,一個噴嚏下來,似乎全身都不爽利。看了看黑壓壓的天色,只覺空氣越發沉悶,他捏了捏手中的長槍,終於揚聲道:“城頭第一隊,休息三個時辰,第二隊換防,第三隊警醒些,絕對不能出事了。”

“是,大人……”

稀稀拉拉的聲音卻爆發出解脫了的快意,無數守衛眉開眼笑,從城頭上飛快的下來。負責換防的第三隊極不情願接替了第二隊,站在城牆下交頭接耳,渾然不當回事的樣子。那些負責值守城門的,只悄悄看了門縫一眼,不由得立即退遠了兩步,像是怕觸碰到什麼可怕東西似得。

不過才戌時正,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蒙蒙的霧氣充斥了整個視野,相隔三丈就完全看不清,除了帳篷中傳出的昏暗燈火,只有城牆上插着的幾隻火把灼灼生輝。

西城門的另一頭,一牆之隔,比起洪水褪去的外城而言,那便是慘如煉獄般的存在。若非活生生存在眼前,根本不會有人相信,那會是真實出現在現實中的事情。

即便是那些守城的守衛,若非必要,他們也絕對不想多看一眼。

原本開闊的官道上,兩旁的小樹林中,一望無際,全部密密麻麻都是人。昏黑的夜色里,這些人卻一丁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坐着,倒着、躺在半乾的泥濘里。一個個衣衫襤褸,渾身骯髒,面黃肌瘦,悄無聲息,彷彿一具具屍體……

根本數不清這些‘屍體’有多少,一眼望去漫無邊際,老女老幼,成千上萬。一個個毫無動靜,彷彿真的已經死去多時,只有他們還睜着的眼睛,還在微微起伏的胸膛,才會讓人明白,這些並不是屍體,而是活生生的人。

回想起幾天前發生的事,如此殘酷,至今歷歷在目。

一場突如其來的洪災,摧毀了安平城,一向都是禍不單行,很快又爆發了疫情,當他們被檢查出被感染的第一天,就引起了全城的恐慌,第三日,當死亡人數達到三百之時,他們全部被逐至城外。

沒有任何醫者敢給他們治療,也沒有湯藥和食物,只過了三天,又死去了一千多人。有的是餓死的,有的是病死的,初秋的天氣不算冷,屍體很快腐爛發臭,無人處理,城外成了煉獄般的世界。

他們已經記不起那些全副武裝的守衛,為了將他們牢牢控制在城外三里範圍,防止有人逃竄、破城,一聲令下殺了多少人。手起刀落,百箭齊發,彷彿他們根本不是安平城的百姓,根本不是感染疫病的患者,而是洪水猛獸,人人得而誅之的罪惡者。

遍地的屍體,入目全是血腥,一聲聲慘叫,一次次哀求……

不過半天,沒有人敢抵抗了,所有人都認命了,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如何能夠抗衡瘋狂殺戮的城衛?至那天開始,他們就一直留在城外,沒有糧食,沒有藥材,沒有居所,無法逃離……等待他們的唯一結局,不是餓死就是病死!

原本已經真的絕望,只不過,上天終究是憐憫他們的。

夜色下,一個老者緩慢的起身,一個三十許的男子攙扶着他,二人朝密林中唯一一頂茅草搭成的簡陋小屋而去。

密林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老者走的很慢,一步一挪,但二人終究是走到了茅草屋前。

昏暗的油燈,讓這茅草屋帶上了一點溫暖,即便站在茅屋外,兩人也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湯藥味,那味道明明不好聞,卻偏偏能夠帶給他們一種安穩的感覺。

並沒有進去,老者拱手,對茅草屋中那個正在煎藥的青衣男子恭敬道:“楚先生,城樓上的守衛都走了,您看……”

男子抬起頭,露出一張帶着面具的臉。黑色的面具,只有眼眶處兩個黑洞,什麼都看不見,如此詭異的樣子,卻在那老者二人眼中,不亞於在世菩薩的存在。

若非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面具男子,所有被驅逐到城外,全部三萬多安平城患病的百姓,早就該死的乾乾淨淨了。

“嗯,我知道了。”

面具男子點頭,聲音卻是溫潤柔和,帶着一股讓人心情平靜安寧的魅力。他看了看身旁的兩人,開口道:“水墨,丹青,去看看還有哪些人今天沒有喝葯的,讓他們來。”

“多謝先生。”老者和攙扶他的男子一陣心暖,忍不住躬身道謝。

並沒有多說,面具男子起身走出了茅草棚,隔着層層樹林遙望前方的城牆。一會,陸續有人走來,開始喝他剛熬好的湯藥,嘖嘖聲,吞咽聲,所有喝葯的人都是迫不及待,臉上掛着慶幸而鬆懈的神情,彷彿撿回了一條命。

收回眼神,面具男子沒有再看,慢慢的朝前走去。很快,他沒入了黑暗中,身形消失不見。

老者二人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沒有絲毫奇怪,只是感慨着回頭,也開始幫着那兩名叫水墨丹青的侍童侍女,提醒該服藥的人過來。

這湯藥很珍貴,只要每五天喝一碗,即便是身處疫區,都不會被感染。所有被叫到的人陸續過來,臉上那種死氣沉沉的神情減退不少,眼底似乎又萌生出一絲希望。

誰也沒有發現,一個黑影飛快上了城牆,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