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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沉着臉思了半晌,道:“噢,我兒覺得此事有何深意?”

高則誠搖了搖頭,“我冷眼看,皇上臉色倒還紅潤,精氣神也好,不像有礙。”

高老太爺撫須久思,許久才道:“估摸着請的是平安脈。這幾日,中宮有什麼動靜?”

“中宮?”

高則誠深吸口氣:“這幾日,皇后常常宣逍遙侯夫人進宮,旁的也沒甚動靜。”

“一切,等崔家的人來後,再作定奪。”

老太爺似想到什麼,突然眯了眯眼睛,話風一轉:“外頭的謠言可還查清了?”

高則誠面色一緊,“回父親,什麼都查不到。不過這幾天,倒是消停了些,兒子想等這陣風過去了,也就好了。”

老太爺撫須道:“只怕根子還在咱們府里,外人不會知道的這麼清楚。你身邊的人也該清一清,那些嘴巴快的,好嚼個舌頭的,趁早打了出去,也省得累着自個!我聽王氏說,前兩天朱氏到三丫頭院里鬧了一出。”

“噢,竟有此事?內宅之事,兒子素來不大過問。”

“則誠啊,女兒家可是貴客。”老太爺話中有話。

高則誠的臉色有些難看。

……

“老太爺,這是妾身用小火煨了一天的姜香紅棗炖花膠,最是鄭重補氣不過。老太爺嘗嘗!”

王氏接過丫鬟手裡的托盤,玉手輕抬,把青花瓷碗端到高老太爺手邊。

老太爺接過碗,品了幾口,覺着滋味不錯,多用了兩勺。

王氏見狀,呵氣如蘭的在他耳邊道:“味道怎麼樣?”

“嗯,今日這個湯炖得濃郁,喝着有股子香味,很是不錯。”

王氏得了誇獎,臉上笑意更盛,“老太爺,朱姨娘的事……”

高陽眸色一深,拿着調羹的手,微微一頓。

“我在則誠跟前提了提,估摸着他會聽進去。”

王氏眉頭一揚,笑道:“倒也不是妾身非要跟個姨娘過不去,只不過妾身冷眼瞧着,府里四個小姐,就數三小姐相貌、才能最為出眾,性子也柔和,將來保不齊……哎啊啊,老太爺可別怪妾身,手伸得太長。”

高陽放下碗,王氏親自絞了濕帕子,遞到他手上。

“這事你做得很好。當家主母,就應該有這份氣度。崔氏身子尚好時,見這孩子爹不親,娘不愛的,私底下多有照應。如今崔氏病重,這些人沒了畏懼,行事越發的沒規矩起來。”

當家主母這個四字從高陽嘴裡說出來,王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言行越發的輕柔起來。

她進高府近二十年,從來都是在老太爺,老爺,夫人跟前陪着小心,從來沒有嘗過當家主母的滋味。如今老太爺喚她當家主母,是不是意味着……

王氏念及此,小心翼翼道:“老太爺說得一丁點也沒錯,哪家姨娘敢跑到主子跟前鬧?讓親戚朋友知道了,沒的說咱們堂堂相府,連個規矩都沒有。”

老太爺朝她擺了擺手,目光深靜若深水,王氏及時的住了嘴,上前替老太爺更衣。

高陽低頭望着這個在他身邊忙碌的女子,凝視不語。

……

夜色如水,寒風習習。

西廂房裡低沉的呼吸聲漸漸響起。林西躺在床上,溫柔的被窩讓她有些昏昏欲睡,然不知為何,回回到了快睡着時,心裡總會一驚,瞬間清醒過來。如此反覆幾次,林西心下便有些不耐煩了。

她強撐着把今日一天所經歷的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猛的睜開了眼睛。她說她怎麼好像心裡總有件事情放不下,原是忘了那茬啊。

林西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按理說,這兩人鬼鬼祟祟的要陷害誰,跟她林西半丁點關係也沒有。只是陷害這個詞,多多少少跟壞人聯繫在一起。

老爹生前說過,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做人當如君子一般,路見不平,不說拔刀相助,至少也該一聲吼。

老爹的遺訓林西不敢忘,可關鍵問題是,這兩人沒當著她的面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她林西嘲誰吼啊。

再者說了,這兩人要謀害誰,她林西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個道道來。

林西略略想了想,覺着自己充其量只是個小丫鬟,行俠仗義,伏妖除魔這等義薄雲天的大事,自然有義薄雲天的人去管。只要這兩人不在她喝的水裡下藥,她就不必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林西自我安慰了一番,果然平心靜氣了許多。

她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

天微微亮,晨曦中的高府一片寂靜。

忽然,一聲慘叫,驚醒了尚在睡夢中的高府眾人。

林西從來都是一沾床,便睡得不知東西南北,屬於天塌下來,都不會驚醒的那種。待她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時,發現屋子裡已空無一人。她微微有些驚奇,簡單洗漱一番後,便走出屋子。

院子里空無一人,連負責洒掃庭院的丫鬟,婆子都沒了蹤影,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有些不對勁。

正當她愣着發獃時,平蕪院眾人三三兩兩的回來了。為首的正是一身錦襖的叢媽媽。

叢媽媽風風火火的走進院來,臉上陰沉的似能滴下水來。

林西仔細一瞧,心道這是怎麼了?一個個蔫不拉嘰的,哭喪着臉,像死了親媽一樣。

林西正打算開口問,卻見叢媽媽快行兩步,走到正屋門口,居高臨下的看着院子里眾人,臉色一沉,高聲道:“各人做各人的事,干各人的活,要有那嚼舌頭惹出禍的,可別怪媽媽事先沒提醒你們。

說罷,叢媽媽掀了帘子,屁股輕輕一抬,入了屋子。

林西聽得有些莫名其妙,眼神自然而然的向眾人掃去,未料到正巧迎上綠兒的目光,卻見那綠兒身子一縮,匆匆忙忙的回了房。

眾人作鳥散狀,各自干各自的活。

林西見橙子走到她身邊,忍不住問道:“出了什麼事?”

橙子朝正屋看了一眼,搖搖頭,示意她進屋。卻有一個身影,搶在了兩人前頭。

林西定晴一瞧,正是小月。

小月進屋,顫微微的往床上一坐,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地下,臉上慘白如紙。

林西進屋,朝橙子遞了個眼神。橙子朝小月看了一眼,輕嘆一聲道。

“小蠻死了!”

“什麼?”林西如遭雷擊。

“今日一大早被人發現,弔死在朱姨娘院門口的那棵梧桐樹上。舌頭伸得老長,老長,眼睛還睜着,看着怪嚇人的。”

林西半晌才醒悟過來。

“她……她……不是前兩天還好好的嗎?”

橙子倒了杯溫茶,猛喝了兩口,算是替自己壓了壓驚。林西湊上前,又往那茶里倒滿了水。

“我聽我娘說,昨兒個老爺不知為何,在朱姨娘房裡發了一通火,回了書房便讓人把小蠻的老子打發了出去。

小蠻的老子沒了差事,不知跟什麼人在外頭喝了幾杯酒,深更半夜醉醺醺的回到家就把小蠻一通好罵。小蠻哭着跑了出去。就這樣沒了。”

林西壓着嗓子急道:“她……她這又是何苦呢?”

橙子冷冷的看了床上的小月一眼,冷笑道:“這你還不明白嗎?朱姨娘來咱們院里一通好鬧。小蠻失了三小姐跟前的差事,累得她娘老子在高府里沒了臉面,小蠻心裡早就存了怨氣。如今她老子又失了差事,她一時想不開,就做了傻事。”

想着鮮活的一條性命,就這樣無聲無息走了,林西心中哀傷。

“平日里小姐妹們一同玩笑,在背後議論主子也是常有的事,小蠻雖說有錯,但錯不至死,也不知哪個缺德的,把這事捅到了朱姨娘跟前。小月啊,你說小蠻死得這樣慘,會不會不甘心,來找那缺德的人報仇啊。”

“你說缺德的人是誰,你把話說清楚!”一向乖順的小月突然暴跳如雷起來。